火把熄灭前的最后一缕光映在迦叶掌心,那点温热还未散去。他指尖还残留着卷轴消散时的刺痛,像是被烙铁扫过。烬羽走在前面,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得稳。灵汐已经退到石门边,手贴在墙上的机关纹路里,指节微微发紧。
没有人说话。
就在迦叶准备收回轩辕剑的瞬间,空气忽然凝住。一道影子从虚空浮现,没有脚步,也没有声响,只是站在那里,便让整条通道的灵力停滞了一瞬。
墨渊。
他穿着昆仑虚的白袍,袖口绣着金线云纹,面容与三百年前无异。目光落在迦叶脸上时,有片刻停顿,像是在确认什么。
迦叶的手猛地收紧。
“你来了。”他说。
声音不高,却像刀刃划过石面。
墨渊看着他,“我该来的更早。”
烬羽立刻转身,一步跨到迦叶身前。她没拔刀,也没抬手,只是站着,肩膀微沉,挡住了墨渊的视线。
“他是来带你走的。”她说。
墨渊没看她,“阿烬,让开。”
“我不让。”烬羽的声音很平静,“他现在不叫司音,也不叫容器。他叫迦叶。是我认识、并选择的人。”
墨渊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你知道他在若水结界碎了多少次魂?每一次聚拢,都是你在耗命。你救他一次,就少一百年修为。值得吗?”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烬羽说,“是他先出现在我命里的。南荒那一夜,他替我挡下杀招,血流进我的衣领。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我,也没听过什么三神器。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
墨渊沉默片刻,“感情是破局的关键,但不能成为执念。天族霸权一日不除,三界永无宁日。我造他,不是为了让他困于一人一情。”
“你造了他。”烬羽转过身,直视墨渊,“可你没教他怎么爱人。是你把他推入轮回,失忆,受苦,再一点点找回自己。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在哪?在昆仑虚闭关?还是在算计下一个棋子该落在哪里?”
迦叶上前半步,站到烬羽身边。轩辕剑横在身侧,剑尖朝地,但剑身已泛起微光。
“你说我是容器。”他开口,“是为了承载三神器共鸣而生。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愿意呢?如果我不想当这把钥匙,不想背这个使命呢?”
墨渊看着他,“你不该有这种念头。”
“可我已经有了。”迦叶抬眼,“我不是你写下的规则,也不是你布的局里的一枚子。我是那个在南荒醒来时,忘了名字、忘了过去,却记得握住她手的人。我是那个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看她跪在诛仙台前的人。这些不是你设计的,是我自己选的。”
墨渊眼神微动。
“你知不知道,若你执意如此,昆仑虚将不再庇护你?”他说,“没有我的支持,轩辕剑无法完全觉醒,镇虚铃也不会回应你。你拿什么对抗天帝?拿什么打破诛仙阵?”
迦叶握紧剑柄,“我拿我和她一起走过的路去对抗。拿她一次次把我从死境拉回的命去对抗。拿我现在站在这里,还能抬头看你的眼睛去对抗。”
烬羽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有痛,有懂,也有支撑。
墨渊缓缓抬起手,灵力在掌心凝聚成一道金纹,像是要压下迦叶的剑势。空气开始扭曲,石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仿佛整个藏书阁都在响应他的威压。
烬羽立刻抽出短刃,横在胸前。
迦叶没有退。
轩辕剑猛然上扬,金光炸开,硬生生劈断那道灵力锁链。余波震得石屑掉落,火把彻底熄灭。
黑暗中,只有玉珏还在发烫。
墨渊盯着迦叶,声音低了几分:“你真要为了一个翼族女子,毁掉三界平衡?”
“不是毁。”迦叶说,“是重来。天族压翼族三百年,魔域被屠七次,昆仑虚躲在云端看尽生死。你说的平衡,不过是强者定的规矩。我不认。”
“你以为你能改?”墨渊逼近一步,“你连自己的来历都摆脱不了!你是用昆仑虚本源灵胎所塑,你的魂来自我的精血与天地灵气。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迦叶笑了下。
“那你告诉我,”他说,“是谁在我第一次重生后,在瘴气林里替我挡下毒雾?是谁在我失忆时,一遍遍告诉我‘这里在,我就在’?是你吗?不是。是她。”
他伸手握住烬羽的手,“你给了我命,但她让我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你要我回到昆仑虚,继续做你的剑?对不起,我已经断了。”
墨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许久,他收回手。
灵力散去,符文暗下。
“你终究走上了这条路。”他说。
烬羽仍没放松警惕,短刃未收。
墨渊最后看了迦叶一眼,“若你执迷不悟,昆仑虚将不再庇护你。”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雾般淡去,没有爆炸,没有震动,只是消失。
像从未出现过。
通道里恢复寂静。
灵汐从墙边走出来,手还搭在机关上,“他走了。”
迦叶没有动。
烬羽转过身,看着他,“你还好吗?”
他点头,“我只是……第一次对他说不。”
烬羽把手放在他胸口,玉珏的热度透过衣料传来。“它还在跳,那就说明你还活着,还是你自己。”
迦叶反手握住她,“你也一样。不管他是怎么造我的,我都记得你。记得你的手冷的时候,我记得你哭的时候,我记得你为了我,连命都能不要。”
烬羽低头,看见他掌心还有些发红,是刚才握剑太紧留下的印子。她轻轻碰了那道痕迹,“以后别这么用力了。”
“好。”他说。
灵汐走到玄光匣前,确认封印完好,“镇虚铃还在里面。三件神器,只差最后一步。”
迦叶看向那半透明的匣子,“我们得打开它。”
烬羽点头,“但不能再出意外。”
迦叶把轩辕剑插回背后,伸手摸了摸玉珏。它还在烫,像是体内有什么在呼应。
灵汐退后一步,“你们准备好了,就动手。”
烬羽没动,只看着迦叶,“你确定要这么做?一旦集齐三件神器,若我们的心不够坚定,反噬的是你。”
“我知道。”迦叶说,“但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你,这件神器根本不完整。”
烬羽看着他,很久。
然后她伸手,按在玄光匣的另一侧。
迦叶也将玉珏贴上凹槽。
灵汐深吸一口气,再次割破拇指,鲜血滴落。
青光亮起。
匣盖缓缓弹开。
一道铃声自内部响起,清越悠远,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镇虚铃悬浮而起,通体银白,铃身刻着昆仑虚古文,最中央有一道裂痕,像是曾被击碎又重铸。
迦叶伸手去接。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铃身的刹那——
铃声骤停。
空气凝固。
烬羽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猛地回头,看向通道深处。
那里空无一人。
但她的短刃,不知何时已出鞘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