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还在震动,余波未平。那阵法的脉动一声声传来,像是从地底深处敲响的丧钟。
我跪在祭坛中央,掌心的伤口早已麻木,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碎裂的聚魂石上蜿蜒成线。司音就悬在我头顶,身形半凝,眉目清晰得让我几乎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可他的身体正在变淡,一层灰白的雾气自他脚底升起,缓缓吞噬着光晕。
夺魂阵的符纹已经合拢,暗红的线条贴着地面游走,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第一道锁链触到我的脚踝时,刺骨的寒意直钻入骨髓。
“不行……”我咬牙,将短刃狠狠插进聚魂石裂缝,双手紧握刀柄,把体内残存的灵力往石中压去。双族之血在经脉里艰难流转,翼族皇血带着灼热,魔域禁术残留的气息则冰冷如毒蛇,两种力量彼此撕扯,却在同一刻被我强行归束。
金光自石缝中渗出,与玉珏的微光交汇,结成一道紫金交织的屏障,堪堪挡住符链的进一步侵蚀。
高崖之上,那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水雾,字字如钉:“魂魄已聚,即刻抽取。”
我抬眼望去。玄甲将领立于上游断崖,手中令旗轻扬。十二名天兵分列阵眼,各自掐诀,灵力汇入河床下的隐阵。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演练已久。而那阵法的核心,并非在此处祭坛——而是顺着若水支流,一直延伸至昆仑虚旧址方向。
他们不是来阻止聚魂的。
他们是来收割的。
司音的身体又淡了一分。他似乎想说话,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我能感觉到他的意识在挣扎,像被困在玻璃后的飞蛾,看得见外界,却无法触及。
“别怕。”我低声道,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服自己,“还没完。”
老祭司临终前的话再度浮现耳边:“聚魂术可逆向为缚——以己身为锚,定他人之魂。”
我没有时间犹豫。逆转聚魂咒,意味着将原本用于凝聚魂魄的力量转为封锁,不仅会加速自身精元耗损,更可能让刚归位的六道魂光再次崩散。但眼下,唯有这一条路。
我闭眼,舌尖抵住上颚,默念咒印最后一节。音节出口的瞬间,气息一滞,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一口血喷在玉珏上,玉石骤然发烫,竟发出清越的鸣响,如同远古剑锋出鞘。
轩辕剑不在身边,但它曾与我血脉共鸣过的痕迹仍在。玉珏感应到了什么,光芒暴涨,一道细长的金线自其表面射出,直冲天际,竟将上方的暗红光幕撕开一道裂口。
司音的魂体停止了消散。
高崖上的将领眉头一皱,手中令旗猛然下压。地面符纹立刻剧烈震颤,更多的锁链破土而出,这一次不再只是缠绕,而是直接扑向我的双足,试图将我拖入阵心。
献祭。
他们要拿我做引子,彻底激活夺魂阵的吞噬之力。
我挥刃斩断左侧符链,右手仍死死按在聚魂石上。鲜血顺着刀身滑落,滴入石缝。整座祭坛开始震颤,金紫二色光流自地底涌起,与夺魂阵的暗红对撞,爆发出刺目的雷火。
火光中,司音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一瞬,我忘了疼,忘了累,忘了这三百年的奔波与血债。我只记得南荒初遇时他蹲在我面前的样子,记得诛仙台上他最后回望的眼神。
“你说过……”我望着他,声音沙哑,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等你在昆仑虚安顿好,便来接我。”
风卷着水汽掠过面颊,我把短刃更深地插入石缝,任由双族灵力与精血一同灌入。
“这次,换我守住你。”
话音落下,祭坛轰然一震。金紫光柱冲天而起,硬生生顶住了夺魂阵的压制。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我的呼吸越来越沉,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片刮过喉咙。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经脉干涸如荒原。
高崖上,将领冷眼俯视,忽然抬手,将令旗插入身旁石台。
十二名天兵同时睁眼,齐声诵咒。河床之下,传来沉闷的嗡鸣,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地面的符纹开始发光,不再是单一的暗红,而是浮现出复杂的叠加纹路。那些线条彼此咬合,形成一个巨大的倒五芒星,正中心直指祭坛。
真正的阵眼,这才启动。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地底传来,不只是针对司音——连我也被锁定其中。双脚已被符链缠至小腿,冰冷的束缚感一路向上蔓延。玉珏的光芒开始闪烁,像是风中残烛。
司音的身形再度波动,边缘出现裂痕般的虚化。
“不——”我怒吼一声,猛地抽出短刃,反手割开手腕,将血尽数洒向聚魂石。同时催动最后的心神,强行逆转咒印方向,将“聚”转为“锁”,以自身精血为引,把他的魂魄牢牢钉在现世维度。
刹那间,天地寂静。
下一息,雷火炸裂。
金紫与暗红在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尖啸。祭坛边缘崩裂数块巨石,溅起的水花都被染成了赤色。
司音的嘴唇动了动。
我拼尽全力仰头看他。
他终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呼唤:“阿烬……”
声音未落,高崖之上,将领缓缓举起第二面令旗。
暗云压顶,河面翻涌如沸。远处,一道黑影正急速掠来,速度快得惊人,却还未及靠近。
我握紧短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体。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刀刃上,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