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刃脱手的刹那,我已扑向河心。
青鳞紧随而至,羽翼在浓雾中划开一道暗流,护在我侧前方。水波沉重,每前进一步都像被无形的手拖拽,脚底河床忽明忽暗,浮现出断裂的纹路。那些刻痕古老得几乎被泥沙掩埋,可当我的影子覆上去时,它们骤然亮起,泛出幽紫的光。
“是阵法。”青鳞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别踩实了。”
我没应,只将玉珏贴在掌心,顺着它传来的热度往前挪。那温度越来越烫,像是有人在另一端握住了它。上游的人影轮廓更清晰了些,不再是模糊一团,而是能辨出肩线与垂落的衣角——像极了记忆里他站在高台上的姿态。
脚下符文突然震动。
整片水域猛地一沉,河水如凝固般停滞了一瞬。紧接着,数十道漆黑羽刃破水而出,自四面八方疾射而来,速度快得连反应都来不及。
青鳞旋身挡在我前面,双翼展开成弧,硬生生接下三道。利刃刺入羽骨,血珠顺着羽毛滑落,在水面晕开细小的红圈。他闷哼一声,却没退半步。
“万羽阵……”我咬牙,脑中闪过老祭司临终前的话,“非血不可解。”
不是祭献旁人,而是混血之躯的血——属于翼族与凡人交融的血脉,既不纯正,也不被认可,却偏偏成了开启这远古禁阵的钥匙。
我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刀锋抵上手腕。灵力一震,伤口裂开,血涌出来,顺着刃身流淌。紫金交织的光在血色中浮现,那是我体内两种力量真正融合的模样。
“烬羽!”青鳞回头,瞳孔骤缩。
我没理会,抬手将染血的短刃狠狠插进脚下阵图中心。
那一瞬间,所有羽刃悬停在空中,符文剧烈闪烁,仿佛在抗拒某种不该存在的触碰。骨制的阵眼悬浮于河床上方,形如残羽,正中央嵌着一片微光流转的碎片——第三片魂魄,就在那里。
血顺着短刃渗入阵眼。
嗡——
一声低鸣贯穿耳膜,像是有无数翅膀同时振颤。阵法的光芒由紫转灰,再由灰化作碎屑,层层剥落。那些曾封锁千年的符文开始崩解,沉入河底,激起浑浊的漩涡。
我拔出短刃,踉跄上前,伸手去取那片悬浮的光。
指尖触到的刹那,一股暖流直冲脑海。
画面闪现——若水源头,一座石台立于深渊之上,四周环绕九根断裂的锁链。司音跪在中央,双手被缚于背后,发丝散落遮住面容。他身后站着一人,披着暗纹长袍,手中握着一根泛着幽光的骨刺。
离渊。
他又一次出现了。
可这一次,我没有愤怒到失语。我只是看着,看着他如何将骨刺缓缓插入司音心口,如何听着对方咳出血沫仍不肯倒下,如何冷笑着念出最后一道咒言。
然后,司音抬头。
他的眼睛睁开,穿过三百年的尘埃,直直望进我的眼底。
“阿烬。”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你来了。”
我猛地抽回手,喘息不止。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混着血滴落在河面。
“你看见什么了?”青鳞扶住我手臂,声音紧绷。
我摇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刚才那一幕太真实,不像记忆残片,倒像是……他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玉珏仍在发烫,热度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阵破了。”我说,声音哑得厉害,“碎片拿到了。”
话音未落,掌心的光便自行融入皮肤,顺着血脉游走。体内的双族灵力随之躁动,像是被唤醒的野兽,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我咬牙忍住翻涌的痛感,强迫自己站稳。
青鳞盯着我嘴角溢出的一缕血丝,眉头拧死:“不能再往前了,你的灵脉撑不住。”
“必须去。”我抹去唇边血迹,“源头还有东西,他在等我。”
“谁在等你?一具残魂?还是一个早就该消散的执念?”他声音陡然提高,“烬羽,你已经三次强行融合碎片,每一次都在损耗本源!再这样下去,你会被若水同化,变成和他一样的困魂!”
我转头看他。
他的眼神里有怒,有急,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可我不可能停下。
三百年前,他为我挡下天雷,被推入若水;三百年后,我亲手挖开这段被掩埋的真相,又怎能在他只剩一丝魂光时转身离去?
“如果你怕,可以回去。”我说,“但我要走到底。”
他怔住,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们继续向上游行进。
雾气越来越浓,连玉珏的光都被压制得只剩一圈微晕。脚下的水流变得缓慢而粘稠,每一步都像踩在淤泥深处。远处河道分岔,三条支流并列延伸,水面平静无波,却各自泛着不同的色泽——左为墨黑,中为暗红,右为澄金。
玉珏突然剧烈震动。
我低头看去,发现它的光芒正不断指向中间那条暗红色的水道。
“那边。”我抬脚欲走。
青鳞一把拉住我:“等等!这三条河,从来没人敢同时出现!若水只会有一条主道,什么时候多了岔路?”
我盯着那条暗红的水流,心头莫名一紧。
就在这时,右侧那条澄金色的河面轻轻晃了一下。
一道影子,从水底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