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还在掌心发烫,那道藤状纹路像活了一样,在皮肤下微微跳动。我盯着它,呼吸压得很低。狐七刚才的动作太干净,藏得也太巧——可那块石牌的边角分明刻着巡卫图腾,和厉枭腰间令符一模一样。
他出卖了我们。
念头刚落,帐外传来几声短促的指令声,是青鳞在调度守卫。我收回手,将玉珏重新塞进内襟,转身掀开主帐帘幕。老祭司躺在角落的草席上,脸色灰败,嘴唇泛着青紫。他没醒,但胸口还有微弱起伏。
我蹲下身,指尖探向他腕脉。
灵力刚触到皮肤,一股阴寒猛地反冲上来,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我迅速抽手,掌心留下一道浅黑印痕。蚀骨咒已经侵入魂脉,再拖半个时辰,神识就会彻底溃散。
不能再等了。
我拔出短刃,刀尖朝下插入地面三寸,以刃为引布下一道隔灵阵。阵成时,刀柄轻震,一圈无形波纹扩散开去,阻断了外界窥探的可能。接着,我取出玉珏,贴在他心口。
昆仑虚的灵力缓缓渗入。
老祭司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皮剧烈抖动。片刻后,他睁开了眼。那双浑浊的眸子竟亮得吓人,死死盯住我。
“你……回来了。”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在。”我按住玉珏,不让灵力中断,“你说过南谷有东西要给我。”
他没答,只是颤抖着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枚羽鳞。边缘焦黑,表面布满裂纹,却仍透出一丝暗金光泽。他死死攥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它塞进我手里。
“这是……你母亲埋下的。”他喘了口气,嘴角溢出血沫,“三百年前,她把你托付给风鸦族带走……只有我知道她在林边留下了信物。”
我低头看着那枚羽鳞,指腹抚过焦痕。这不该存在。当年那片林子被离渊下令焚毁三次,连树根都化成了灰。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我问。
“因为……时机未到。”他咳了一声,血顺着下巴滴落,“离渊的‘蚀骨咒’……不是翼族的术。那是魔域禁法,他偷学来的!”
我心头一震。
“他本不该活着走出魔渊。”老祭司眼神忽然清明,“那时他还只是个皇子,潜入魔域盗取《幽冥契》,被追杀至重伤垂死。是你母亲……一个凡人女子,在瘴气林里救了他。”
我手指僵住。
“可他为了掩盖自己修习异族功法的事实,杀了她。”老祭司声音越来越低,“对外宣称她是玷污皇室血脉的贱奴……其实,他是怕有人知道,他的力量根本不是来自翼族正统!”
帐外脚步声渐近,我屏住呼吸,手指紧了紧玉珏。
老祭司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听着……你的血脉……才是真的正统。”
我不懂。
“混血之人,才能真正融合翼族幽暗灵能与魔族幽冥之力。”他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里凿出来的,“离渊杀你母亲,不只是因为她出身凡人……而是怕有一天,她的孩子会觉醒这种能力,打破他伪造的身份!”
我脑中轰然作响。
难怪我从小就能感知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流;难怪每次动用聚魂术,体内总有撕裂般的痛楚;难怪离渊见我第一眼,就要将我投入逆魂阵——他不是在清除叛徒,是在铲除唯一能揭穿他谎言的人。
“你是……唯一活着见过真相的人?”我低声问。
他闭了闭眼。“三百年前,我是古祭司一脉最后传人。他篡位时,我拒绝为他加冕,也不肯替他掩盖罪行……他们挖去了我的左眼,打断脊骨,把我扔进边境荒林。”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眼窝深陷,覆着一层灰白薄膜。
“我活下来,就是为了等你回来。”他声音微弱,“你是证人,也是钥匙。”
帐外的脚步停了。
我和他同时静了下来。过了片刻,那人走远。
老祭司睁开眼,目光落在我的耳后。“你看到了吗?那金纹……一直在生长。”
我抬手摸向耳后,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纹路,自出生就有,从前以为是胎记。可现在,它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些。
“那是血脉觉醒的印记。”他说,“当你真正接受自己的时候,它会带你找到南谷旧碑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能证明一切的东西。”他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开始抽搐,“用好它……阿烬……用好它……”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沉,头歪向一侧。
我立刻探向他鼻息。
没了。
心跳也停了。
我坐在原地,手还握着他冰冷的手腕。帐内寂静,只有玉珏贴在胸口时那一丝微弱的温热提醒我还活着。
我把他的手轻轻放下,合上双眼。然后起身,解开自己外袍,将他裹住。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仪式可言。我抱着他走出主帐,趁着夜色绕到营地西侧一处塌陷的岩台——那里曾是翼族旧祭坛的遗址。
我挖了个浅坑,把他放进去,再覆上碎石与枯叶。最后,我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撮香灰,洒在石堆之上。
这是我能给的唯一祭礼。
回到帐中,我把羽鳞和聚魂残卷并排放在膝上。玉珏从衣内取出,静静搁在一旁。三件东西靠在一起时,掌心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羽鳞上的焦痕泛起微光,玉珏表面的藤状纹路随之亮起,两者之间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铭文——
**“混血非污,乃破枷之钥。”**
我盯着那句话,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三十年来,我背负着“私生女”的耻辱活下来,以为自己只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可原来,我不是瑕疵,是答案。
我不是来逃命的。
我是来终结他的。
我收起所有东西,吹灭油灯,悄无声息地退出主帐。营地深处一片昏暗,守卫换岗的间隙刚好过去。我贴着岩壁移动,躲进一条隐蔽的侧道。
前方是通往山腹的密道入口,据说是叛军用来转移伤员的秘密通道。我正要迈步,忽然察觉袖中一沉。
那枚羽鳞不知何时滑了出来,落在掌心。
它正在发烫。
而玉珏,也在同一瞬间剧烈震动。
我低头看去,发现两件物品的光芒交汇处,竟映出一段从未见过的文字轮廓,歪斜扭曲,像是被人匆忙刻下又强行抹去——
**“碑下非简,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