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平台冰冷,我趴在地上,指尖还扣着那面裂开的铜镜。残镜贴着掌心,裂纹里渗出的热意未散,像是烧红的铁丝嵌进皮肉。肩头的伤口被风一吹,血凝在布料上,硬得像层壳。
墨渊跪坐在一旁,手撑地面,指节泛白。他喘得厉害,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撕扯肺腑。我听见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响,不是痛呼,是强行压住翻涌气血的克制。
他抬眼看向我,目光落在我手上。
“那上面,写了什么?”
声音低,却像刀锋划过石面。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只挤出几个字:“天书不全,魂引方知。”
他没动,眉心微蹙。那行古文早已隐去,镜面只剩裂痕纵横,可我知道他不信这只是巧合。这字不是新现的,是从我心头血催动时,从裂纹深处浮出来的,和石壁上的蝌蚪文同源,却排列成句,像是某种回应。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想把镜子递过去。他伸手要接,指尖刚触到镜缘,残镜忽然一震,金光自裂口迸出,不过瞬息又灭。
墨渊收手,神色未变,可我看得出他眼神沉了几分。他不再追问,只道:“它护你至此,自有因缘。不必强解。”
我不语。仙缘镜护我?或许。但它为何在我濒死时显字?为何偏偏是这八字?魂引……是指什么?是残叶残魂,还是另有其人?
可这些话不能说。我若开口,便是在揣测天机,而天机未明之前,多说一句,都可能招来反噬。
墨渊撑着地,慢慢站起。他脚步一晃,左手扶住石台残基,稳住身形。那处原本放着《混沌天书》残页的玉匣,如今只剩焦痕一圈,像是被无形之火舔过。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有青黑痕迹,正沿着经络往手腕爬。毒未清。他刚才断后,肩头被毒雾扫中,外袍都蚀穿了,皮肉泛着死灰。
我挣扎着想坐起,刚一动,肋骨处就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先前爬行时撞上了石棱,内伤未愈,此刻一动便牵连五脏。
他察觉动静,转头看我。见我脸色发白,眉头一拧,几步走来,撕下外袍一角,不由分说按在我肩头伤口上。布料压住血口,疼得我吸了口气。
“下次,不可再以心头血催镜。”
语气严厉,可动作却极稳。他包扎得仔细,结扣打得紧,却不勒伤皮肉。这是他一贯的性子——话冷,手热。
我低声道:“是……弟子知错。”
他没接话,只抬眼望向海天交界。风从远处吹来,带着咸腥,却压不住祭坛四周的死寂。连浪声都听不见,仿佛这片海域被什么隔开了。
我靠在他臂弯,喘了口气,目光仍落在残镜上。它安静了,可那股热意还在,像是沉睡的火种。
“可若不如此,我们……出不来。”我说。
墨渊静了片刻,道:“那就别再有下次。”
他说完,弯腰将我扶起。我脚一软,整个人倚在他身上。他没避开,反而一手揽住我腰,撑着往前走。
每一步都沉。他受伤比我重,却走得比我稳。我能感觉到他呼吸越来越短,像是风箱漏了气,可他没停。
祭坛边缘停着一艘云舟,是叠风早先布下的接应。舟身半隐在雾中,船头符文微亮,还在运转。我们没带其他人进来,这船一直等在外围,未被毒雾侵染。
离云舟还有十步,墨渊忽然顿住。
他盯着祭坛石砖,目光落在一块微微凸起的方石上。那石与周围无异,可他看得极久。
我也顺着看去。那块石面边缘,有道极细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弯弯曲曲,不成字形。可我心头一跳——这纹路,和我脚踝上的银痕走向一致。
那是魔族留下的印记,用来追踪血脉的烙印。我以为早已被仙缘镜化解,可此刻再看,那刻痕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
墨渊察觉我僵住,低声问:“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
不能说。这印记若还有效,说明魔族仍在暗中盯着我们。若他知晓,必会强行断脉封印,那会伤及根本。
我悄悄将残镜塞进袖中,用衣料裹住。镜面贴着手臂,热意未退。
墨渊不再多问,继续往前。踏上云舟时,他脚步一沉,膝盖微屈,硬是撑住了没跪下。我扶住船舷,指尖触到符文,温的,还在运行。
“先回云舟。”他说。
我点头,靠在舱壁上,闭了闭眼。灵力枯竭,神识像被撕碎的布,勉强拼凑。可我知道,现在不能睡。云舟虽离了祭坛,但毒雾未散尽,魔族机关未明,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墨渊站在我面前,背对着舱门。他抬手结印,想启动云舟,可掌心刚凝聚仙力,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船板上。
黑中带绿,是毒未清。
我猛地睁眼,伸手去扶他。他摆手,抹去唇角血迹,重新抬手,这一次,仙力艰难成形,云舟符文逐一亮起。
船身轻震,缓缓升空。
风从四面灌入,吹得衣袍猎猎。墨渊站着没动,背影依旧挺直,可我知道他撑到了极限。他不倒,是因为身后有我。
我低头,从袖中取出残镜。裂纹中,那行古文又浮现了一瞬,随即消失。
“魂引方知……”我喃喃。
墨渊听见,回头看来。他眼神沉静,带着审视,也带着疲惫。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