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谷口灌进来,吹得衣袍贴在背上。我站在石阶上,掌心血痕已经干了,结成一道暗红的痂。墨渊立在三丈外,黑袍未动,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欲以何身份行走昆仑?”
我没有立刻回答。剑还在背后,剑柄上的血被风吹得发硬。我抬手,将剑缓缓归鞘,又整了整袖口裂开的布条。七万年守棺,三年试炼,我不是为了听谁说一句“你成了”。
我抬头:“我欲以司音之名,承昆仑之责。”
墨渊看了我许久,终于点头。他抬起右手,指尖轻划,一道血光自袖中飞出,悬在我面前——那是血月勋章,曾由我以心头血唤醒,埋入玄暝心口换来的信物。
如今它浮在空中,纹路微颤,像有生命般搏动。
“此勋,始于血,成于志。”墨渊声音不高,却字字落如钟鸣,“今你破三限,控九尾,融真火,当升阶。”
话音落,勋章自行旋转一周,正面朝我。墨渊不再施法,只道:“以你之力,重铸它。”
我明白他的意思。从前靠祭血激活,是求它庇佑;今日若要承“至尊”之名,便不能再仰仗外力。我闭眼,丹田内那团银白火焰缓缓升起,顺着经脉游至掌心。
睁眼时,我将手掌覆上勋章。
火焰不是喷涌而出,而是如呼吸般一寸寸渗入黑玉。血月纹路开始褪色,边缘泛出银光,像是被火舌舔过又收回。我控制着火势,不急不躁,任它烧尽旧印。
片刻后,一声轻响。
血月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轮银日,嵌于玉心,周绕九道细纹,如日辉流转。一股温润却厚重的力量自勋章中升起,与我体内灵压隐隐呼应。
血月至尊勋章,成。
我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玉面的刹那,一股讯息涌入识海——自此,我可在昆仑虚禁地自由通行,可调用三成山门本源,亦有权召集弟子布防。
这不是赏赐,是权责。
我将勋章别在左襟,低头看了眼。银日在晨光下不刺目,却沉得压心。
墨渊终于向前一步:“你既承此名,便不止为昆仑弟子。”
他袖袍一扬,一道古印自昆仑深处飞来。那印通体青灰,刻有山河纹路,四角锁链虚影缠绕,印底符文流转,隐隐与东皇钟的韵律相似。
“此为玄光锁魂印,炼于昆仑地脉初开之时,封存本源之力,专为镇压魔族秘术所设。”他将印递到我面前,“持之者,可断魂引、破咒阵、锁阴脉。非至信之人,不得授。”
我伸手欲接,那印却在触及我指尖的瞬间震颤起来,符文暴涨,一股寒意直冲神魂。
我知道它在抗拒。这等法宝,自有灵性,若神识不足,强行契约只会反噬。
我闭眼,不再强取。识海深处,仙缘镜静静悬浮,已不再需血祭催动。我以神识轻唤,镜面微亮,一道极细的银光自识海延伸而出,如丝如缕,探向那印中核心。
玄光锁魂印剧烈一震,寒气翻涌,似要将那丝光绞碎。我稳住神识,不退不让,同时运转《九转玄功》,让灵力如江河般缓缓流动,不攻不破,只引不争。
那寒气渐渐缓和,锁链虚影一环环松开,最终,一道低沉的共鸣自印中传出。
我睁眼,将手稳稳覆上。
印身微烫,随即归于温顺,落入掌心再无异动。
契约已成。
墨渊看着我,眼中无波,却有赞许:“你能引而不争,说明已懂何为‘御’。”
我没说话。刚才那一瞬,我看到镜光映出印中封存的本源轨迹——它并非死物,而像一座沉睡的山,唯有以自身节律相合,才能唤醒。
这才是真正的掌控。
我将玄光锁魂印收入袖中禁制,刚收好,谷外传来脚步声。
叠风带着众弟子走来,皆着战袍,佩剑整齐。他们走到石阶下,齐齐抱拳,随后单膝跪地,右手抚心,行的是昆仑最高礼。
“恭贺司音师兄,获授血月至尊勋章。”
我没有让他们起身。
右眼忽然一热,血纹位置泛起微刺,像是体内九尾之力因至尊勋章的威压而躁动。我不动声色,神识一扫,仙缘镜微光轻闪,那股躁动便如退潮般平息。
我走下石阶,伸手扶起叠风。
“同门并肩,何须此礼。”
他抬头看我,眼中没有嫉妒,只有敬重。我知道,这一礼,不只是为勋章,是为我走过三重试炼,是为我扛过七万年孤守,是为我今日能站在这里,不靠谁的庇护,也不靠过去的名头。
我转身,望向昆仑群峰。
山雾未散,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从前我守墨渊,是为情义;如今我执印掌勋,是为责任。我不再是那个躲在讲经台角落、等着师尊指点的司音,也不是只知拼命的守棺人。
我是昆仑虚第一位血月至尊,也是唯一能同时驾驭九尾之力与仙缘镜的人。
风又起,吹动我左襟的勋章。银日纹路在光下流转,九道光环微微发亮。
我抬手,按了按剑柄。剑鞘上的血痂裂开一道缝,一滴血缓缓渗出,顺着鞘身滑下,滴落在石阶边缘。
石缝里一株野草被血沾湿,叶片轻轻颤了一下。
我站着没动。
远处,一只信鹰自青丘方向飞来,爪下缠着玉符,直扑昆仑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