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我已立于演武场东侧石阶。昨夜所立之志,不靠空言,而需步步践行。十七之位既受,便不能再落于人后。我默运心法,将灵力调至最稳节律,袖中玉佩微温,如常贴于心口,却不曾再引动半分思绪。它已非初得时那般惊心动魄,而是成了体内一道隐线,与呼吸同频,与步履相随。
辰时初刻,钟声三响,众弟子自各殿而来,列队于场中。我缓步上前,依序站定。队列最末,原是空位,却见四师兄叠风不动声色侧移半步,让出一线空隙,正对“十七”铭牌所刻方位。我未言语,只微微颔首,踏步入列。
吐纳气势,众人动作如一。我随之开合双臂,引气入经,起初尚觉滞涩,灵力流转略快半息,与周遭节律错开一线。但我早已在晨前默演七遍心法,此刻只凝神守中,不急不躁。三轮吐纳过后,体内气息渐与左右呼应,灵力交汇处,竟生出微弱共鸣。叠风侧目瞥我一眼,嘴角轻扬,未语。
晨课毕,众人散去小憩。我正欲回居所更衣,忽闻身后有人唤道:“十七弟,午时演武可愿搭手?”
我转身,见叠风负手而立,眉梢微挑。
“双灵引雷术?”我问。
“正是。”他点头,“往日搭手的八师弟今日闭关凝神,缺一人。我看你晨间节奏已合,不如一试。”
我未推辞:“好。”
午时日正,演武场上热气蒸腾。十数对弟子分列各处,灵力交引,雷光时现。叠风与我立于西北角空地,他掌心浮起一道青雷符纹,示意我以灵力接入。
“此术重在同步,差之毫厘,雷反噬己。”他提醒。
我闭目一瞬,悄然催动仙缘镜。镜光不显于外,只在识海流转,映出叠风体内灵力走向——其气自丹田而出,经肩井、曲池,至掌心汇聚,节律稳定如鼓。我依此调息,将自身灵力节奏缓缓靠拢。
“来。”叠风低喝。
我睁眼,右手疾出,灵力自指尖涌出,精准接入他掌心雷纹。
刹那间,两股灵力交汇,空中雷云微聚,一道银光自天而降,轰然击中靶桩,碎石四溅。
四周弟子纷纷停手回望。
“一次成形?”有人惊呼。
“没见错吧?连引三日都不一定稳,他们……”
叠风收势,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大笑:“好!十七弟,你这灵力把控,比八师弟还稳!”
我收回手,掌心微麻,却不显疲态。仙缘镜助我窥得节点,但真正接引无误,靠的仍是自身修为。这一瞬,我知自己已非昔日那个总被甩在后头的试炼弟子。
晚间,桃林风轻。我本欲回居所整理笔记,却见叠风、令羽等数人携酒食入林,摆席于老桃树下。
“十七弟!”叠风招手,“每月初一,我们照例聚谈,你既入列,岂能缺席?”
我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过去。
席间众人说笑不断,或讲修行走火出丑,或述历练误闯禁地,皆引得哄堂大笑。我静坐一旁,听之入神,却未多言。
直至令羽饮尽一杯,忽然转向我:“司音来自青丘,狐族素有秘闻趣事,可愿说一段?”
众人目光齐聚。
我低头,指尖轻抚酒杯边缘。片刻后,抬眼笑道:“倒是有一桩旧事,说来羞人。”
“快讲快讲!”
“我五万岁时,偷取父君藏酿的桃花酒,藏于树洞,夜夜偷饮。有一回饮得多了,醉倒在桃树梢头,第二日清晨被白止帝君亲自拎下,满身花瓣,口齿不清还喊‘再添一坛’。”
众人哄然大笑。
九师兄拍膝道:“难怪你酿得一手好酒!”
叠风斜倚石上,举杯道:“原以为十七弟清冷自持,谁知也有这等狼狈时候。”
我举杯回敬:“若无狼狈,如何配做你们的十七弟?”
话落,众人齐声举杯,笑声穿林而过。
归途中,月影斜洒。我踏过石径,衣袍微动,肩头落了一片桃瓣,未曾拂去。方才席间,叠风曾问:“你守昆仑七万年,可曾后悔?”
我答:“未曾。”
他又问:“若再来一次,可还愿守?”
我沉默片刻,道:“守的不是棺,是人。既认了这个人,便无悔。”
那时令羽望着我,忽而轻声道:“你早就是我们的人了,只是今日才坐到这儿。”
回到居所,我解下外袍挂于架上,取出修炼笔记,翻开新页。笔尖沾墨,顿了顿,写下:
“灵力同步之要,在于节律归一。双灵引雷术成,非仅赖仙缘镜窥其机,更在自身掌控。叠风灵力走阳刚之线,宜速不宜滞,我以柔引之,方得共振。”
写罢,合上笔记,正欲收起,忽觉袖中微动。
玉佩并无异状,但心口一瞬发紧,似有极细的震颤掠过。
我停手,凝神内察。
灵力循环如常,玉佩温润依旧,可那震颤却非错觉——它来自玉佩深处,一道极微弱的波动,一闪即逝。
我指尖抚过玉面,未见痕迹。
再探识海,仙缘镜悄然运转,镜面浮出一线灵纹,与玉佩共鸣的频率略有偏差。
不是攻击,不是追踪,也不是警示。
倒像是……另一端有人轻触此玉,试其回应。
我坐在案前,未点灯。
窗外桃林静寂,风未起,叶未动。
我将玉佩取出,平放掌心。
它不再只是温的。
而是像被什么轻轻推了一下,又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