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与紫光交织成束,直射符印核心的刹那,我只觉掌心一震,噬魂刃嗡然长鸣,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刀脊上奔腾而过。那股力量并非来自我,也非墨渊,而是自鬼族战魂深处苏醒的古老意志——它们不甘被封,不愿永锢,此刻借我之手,斩向宿命的锁链。
我咬牙,将最后一丝灵力压入刀柄。指尖早已麻木,血顺着掌纹滑落,在刃身上凝成一道暗红纹路。这一刀,不只是破阵,更是对七万年守候的回应。
刀锋触及黑色水晶的瞬间,整座宫殿猛然一颤。原本旋转不休的符环骤然停滞,随即发出刺耳裂响。那水晶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裂痕,如同蛛网蔓延,幽光由盛转衰,忽明忽灭。
成了!
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光,异变陡生。
那即将碎裂的水晶竟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逆向吸力自其中爆发,四周空气如潮水倒卷,高台边缘的石砖一块块离地而起,悬浮半空后轰然炸裂。我脚下一空,几乎跌倒,全靠左手死死扣住地面残存的阵纹才未被卷走。
墨渊低喝一声,右手撑地强行抬身,双掌迅速结印。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昆仑古语的沉重韵律,那是“断念印”的起手诀。可他的声音已不再清越,反而沙哑得像是砂石摩擦,每吐一字,唇角便溢出一缕金血。
“司音——退!”
我未动。
因为我知道,若此刻退开,这一击便再无后续。墨渊以残损仙身强行催动禁术,只为替我争取一线时机。我不能负他。
于是我在狂风中挺直脊背,双手紧握噬魂刃,将全身重量压下。刀尖终于没入水晶三分,随即传来剧烈反震,仿佛整座大阵都在哀嚎挣扎。那一瞬,我听见了无数声音——哭喊、嘶吼、诅咒、求饶,亿万被囚魔魂在虚空中咆哮,它们不甘就此消散,更不愿放过我们这两个破局之人。
第一道黑影自裂缝中扑出,形如恶鬼,双目赤红,利爪直取我面门。我侧头避让,肩头却被划出三道深痕,火辣辣地疼。还未喘息,第二道、第三道接连袭来,它们不再是零散怨念,而是凝聚成形的实体,每一击都蕴含着生前最强烈的执念与恨意。
我挥刀横扫,紫芒荡开一圈波纹,逼退近身数道魔魂。可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出,如同黑潮翻涌,遮天蔽日。它们的目标明确——阵眼破碎之处,正是它们唯一的出口,而阻挡者,唯有死路一条。
就在此刻,墨渊的断念印终于成型。
一道金光自他掌心冲天而起,化作半圆形屏障,将最先扑来的百道魔魂定在半空。那些扭曲的身影僵在那里, mouths 大张却发不出声,四肢挣扎却无法前进。可我能看见,那屏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每支撑一刻,墨渊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走!”他又喝,声音几近破碎。
我不应,反而将噬魂刃再度下压。刀身深入水晶五分,内部黑气剧烈翻腾,似有巨兽被困其中疯狂撞击。我知道,只要再进一步,这噬魂阵便再无回天之力。
可也就在这一刻,那屏障轰然崩解。
百道魔魂齐声尖啸,化作黑流直扑而来。我欲举刀再挡,却发现体内灵力早已枯竭,连抬起手臂都艰难万分。
千钧一发之际,墨渊竟松开了结印的双手。
他整个人向前扑出,用身体挡在我前方。金光自他周身迸发,不是攻击,而是护盾——一道以仙身神魂为基筑起的最后防线。那些魔魂撞上金光,发出凄厉惨叫,身形溃散,可更多的却前赴后继,如同飞蛾扑火,不惜魂飞魄散也要撕开这条生路。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背部被一道凝聚怨念的黑影贯穿,那影子形如长矛,透体而过时带出一串金色光点,像是星屑洒落。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却仍不肯倒下,反而将双臂张开,死死撑住那道即将崩溃的光幕。
“师尊!”我嘶喊,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完成它。”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眸中金光摇曳,像是风中残烛,“别让……一切白费。”
那一眼,让我想起昆仑山的桃林。那时他讲经至深夜,我困倦低头,他轻轻叩我案几:“司音,莫懈怠。”如今他重伤垂危,却仍记得护我周全。
怒火在胸中燃起,混着痛楚与不甘,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噬魂刃上。刀身顿时紫光暴涨,竟与残存的仙缘镜共鸣,镜面虽裂,仍有微光流转,映出阵眼最后一处薄弱节点。
我抓住时机,倾尽全力,将刀狠狠贯入!
“轰——”
一声巨响震动天地。
黑色水晶彻底炸裂,碎片四散飞溅,其中一道擦过我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割伤。整座大阵的符文尽数熄灭,地面阵纹寸寸断裂,穹顶之上那团盘踞已久的魔气开始剧烈翻腾,如同被抽去了根基的巨树,摇摇欲坠。
阵破了。
可胜利的气息尚未降临,真正的反扑才刚刚开始。
所有被封印于阵中的魔魂感受到束缚消失,纷纷从虚空裂缝中涌出,它们不再分散攻击,而是汇聚成一股滔天黑潮,目标直指墨渊——那个曾镇压它们万年的战神,此刻虚弱至此,正是复仇良机。
我扑到墨渊身边,将他半抱半拖地拉向角落。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口起伏极缓,右手仍紧紧攥着剑柄,哪怕意识模糊也不肯松手。
“撑住,师尊,撑住……”我低声唤他,手指探向他后背伤口,触到一片湿冷黏腻。那是仙血,正在缓慢流失,若不及时封止,他的神魂将随血而散。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殿角一道身影缓缓起身。
是离镜。
他站在柱影之间,右臂衣袖已化为碎片,裸露的皮肤上爬满黑纹,像是毒藤缠绕,正一点点向上蔓延。他嘴角渗血,显然刚才那道咒言耗尽了他的血脉之力。可他仍站着,手中残留的血迹悄然融入地脉,隐约可见一道淡金色纹路自他脚下延展而出,竟是以自身为引,重新激活了一小段封禁阵纹,暂时阻住了部分魔潮扩散。
我没有出声质问,他也未曾看我。
此刻,言语已是多余。
我低头看向怀中的墨渊,又望向头顶那片仍在翻滚的黑云。阵眼已毁,大势已去,可这些魔魂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因自由在即而愈发狂躁。若不能尽快驱散或镇压,它们必将四散人间,酿成浩劫。
我缓缓抽出噬魂刃,刀身嗡鸣不止,似在回应我的决意。
“既然破了锁,那就由我来收场。”
我扶着墨渊靠在残柱旁,将他冰冷的手覆在自己腕脉上,确保他还有一丝气息相连。随后,我拖着伤躯站起,单手持刀,面向那片汹涌黑潮。
风从破碎的穹顶灌入,吹乱了我的发。刀尖垂地,紫光微闪。
远处,离镜闭上了眼,似在调息,又似在等待什么。
而我,只知一件事——
这一战,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