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瑀头垂在地面上，吓得浑身一抖。
见那样子，娄世铮便知他定是扛不住刑罚的。
心中顿时懊悔，五味杂陈。
当年便不该一时心软，念在他跟随自己多年的份儿上，留下他的性命…
“请陛下恩准，由臣审问昭毅将军！”
窦雪辞声音坚毅，如金石坠地，娄世铮却脸色越发难看，眸光中极力压制着那股恐慌。
若是由程瑀招认，那整个平南郡王府或许都会受到连累…
他知道自己今日逃不过了。
窦雪辞有备而来，先是大张旗鼓抓了他在京中走一圈，让百姓都知道前因后果，提前堵死压下这事的可能。
陛下若是稍有偏袒，便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不必审了，臣认罪！”
娄世铮一字一句从喉中挤出，像是困兽的嘶鸣。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昭明帝眼眸阴沉如水，死死盯着他弯下的脊梁，暴怒一声，大喝：“你好大的胆子！”
窦皇后眼泪轰然决堤，方姑姑赶忙扶住她险些瘫软的身子。
“娘娘…”
窦皇后抬手制止方姑姑，忽然推开她，转身竟然一把抽出文德殿内侍卫腰间的佩刀，寒芒一闪，落在娄世铮脖颈处。
“本宫兄长待你情逾骨肉，你却害他性命！娄世铮，本宫今日就杀了你，替兄长报仇！”
“姑母！”
窦雪辞忽然起身，拦住窦皇后手中即将落下的剑。
“这样死，岂不是便宜了他！”
“那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昭明帝冷冷扫过娄世铮，眼眸未抬，却是问向窦雪辞的。
“谋害当朝一品国公，包庇北狄细作，种种罪行，臣以为，当！凌迟！”
娄世铮手心猛得一颤，却不愿在窦雪辞面前露怯，额头重重砸在文德殿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陛下无论如何治罪，臣都毫无怨言。
惟愿陛下开恩，饶过臣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昭明帝幽幽叹了口气，再次抬眸时，眼中已经满是哀戚，一脸沉痛。
“朕还记得与你，与弘弟，我们三人携手共进，打下了这片天。
可你却叫朕失望至极！”
“千错万错，都是臣一人之罪！是臣当年眼见窦苌弘如日中天，在朝中的地位已经隐隐要超过臣，所以才心生嫉恨。”
娄世铮将所有罪行都揽下，带着一丝哀求看向昭明帝。
他与郡王妃虽然不慕多年，可终究夫妻一场，况且还有娄元铎这个唯一的儿子。
他主动认罪，且没有攀扯出任何人，只求保下家人。
昭明帝面带失望，似乎十分疲倦无力，冯宝平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
“罢了…朕当年能坐稳这把龙椅，你功不可没。
念在这份功劳上，朕，可以不牵连你的家人。
冯宝平，传旨！平南郡王谋害护国公，通敌卖国，罪无可赦！
着，贬为庶民，处以极刑！
昭毅将军程瑀知情不报，同罪论之，诛！九族。”
“陛下！臣…臣是受平南郡王威胁才不敢说出实情，臣冤枉啊！请陛下饶恕，臣冤枉…”
娄世铮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程瑀却吓得涕泪纵横，死命朝昭明帝叩首，额头砸在地上，咚咚咚响个不停。
“将他拉下去！”
昭明帝满眼都是厌恶，若非他这个知情人在世，娄世铮也不会轻易认罪。
此刻莫说饶过他，昭明帝想将他当即五马分尸的心都有。
“陛下，这样处置是否过轻了…”
“皇后！”
昭明帝沉眸打断窦皇后的话，“宝庆亦在娄家九族之列，皇后想让朕杀了自己的公主吗！”
窦皇后生生忍住胸口的怒意，死死掐紧掌心。
宝庆身为公主，娄家出事，她大可以和离，自不会被连累。
昭明帝这样，不过就是有心偏袒，想替娄世铮保全家人。
“好了，朕今日乏累，你们都退下吧！”
昭明帝一手撑着额角，眉心拧成一团，又朝冯宝平说，“犒赏三军的宴席，改在明日吧。”
“是，奴才遵命。”
话落，昭明帝缓缓合上眼，挥手叫众人散去。
娄世铮和程瑀，则被暂且押入大牢，等候行刑。
——
文德殿内，香炉里飘起一缕龙涎香的味道。
昭明帝蹙紧的眉头缓缓松开，抬眸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忽然说，“冯宝平，你说她会不会也怀疑了朕。”
冯宝平一颗心陡然提起，小心翼翼地躬身回道：“陛下多心了，奴才瞧窦将军只一心想治平南郡王死罪，替护国公报仇，并没有旁的心思。”
“哼，弘弟这个女儿生得，胜过天下万千男儿，可惜啊…”
一声悠悠的叹息传出，昭明帝眼底漫上一层浓厚的杀意！
冯宝平忙低下头，连呼吸都浅了几分。
另一边，窦雪辞随窦皇后离开，叫人暂且带贺兰博去驿馆歇下。
不日北狄使臣就会进京，作为战败方，商谈往后每年向靖国进贡的事宜。
窦雪辞答应过贺兰博，他出面作证，自己就会放他安然回到北狄，届时跟随北狄使臣的队伍一起离京。
未央宫
窦雪辞押娄世铮进宫闹得满城风雨，昭阳早早便来此等着消息。
见窦皇后进来，却面色不佳，忙问：“母后，父皇可处置了平南郡王？”
窦皇后心头怒火未消，方姑姑便将文德殿中发生之事，转述了一遍。
“这算什么？父皇分明是有意保全平南郡王的家人！那一战，平南郡王若没有暗害舅舅，我靖国铁骑早就踏破了北狄的国门！
这些年又会少死多少边关的百姓和将士？难道这些人的死不该算在平南郡王头上吗？
他家人的性命是性命，百姓和将士的性命就不是了吗！”
昭阳气得双眸赤红。
窦雪辞与窦皇后对视一眼，心下都十分清楚昭明帝这样做的理由。
平南郡王说他是因嫉妒才出手暗害，简直可笑至极。
窦家再如何荣耀，也越不过娄世铮这个皇室旁支去。
连贺兰博身为外族都清楚，娄世铮背后定是昭明帝。
可眼下，还不是他们能够撕破脸的时候。
“昭阳，过来，母后有话要同你与辞儿说。”
窦皇后挥手叫众人退去，执起昭阳和窦雪辞的手，交叠在一起，才道：“从今日后，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警惕，尤其是辞儿！
昨夜，暮荷照常给本宫端来药膳，若非她一贯谨慎，此刻本宫恐怕已经身中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