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刘二梅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又帮着给周念薇洗了澡,把小家伙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跟着方校长回了城南小学。
王凤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麦乳精走进来,轻轻放在书桌上:
“美华,来趁热喝了,早点休息。”
她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
“方校长这人真不错,有学问,家底也厚实,连修补家具这样的活儿都会。最重要的是,他对二梅体贴入微。二梅总算遇到个好归宿了。”
“嗯,方姨丈确实是个好人。”徐美华轻声应着,端起搪瓷碗小口啜饮。温热的麦乳精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甜意,却未能驱散她心头的沉重。
俩人又说了会儿家常,王凤英便起身回另外一个房间休息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余窗外隐约的虫鸣。
徐美华这才得空翻开小姨特意带来的《法制日报》,她的手指微微发颤。
上次在女儿周念薇的授意下,她以请教法律问题的名义,给S大的蒋老师写了一封挂号信,详细反映了村里遭遇煤矿企业强征耕地的事情。
她迫不及待地翻到蒋老师的专栏,却失望地发现上面并没有针对她所提问题的回复,心头猛地一沉,一种无力的感觉席卷全身。
“姆妈,你别着急呀。”
周念薇侧躺在床上,见徐美华眉头紧锁便安抚道,
“虽然我们寄的是挂号信,但蒋老师应该还没那么快收到。
您再写一封信吧,这次就说有村民因为不同意征地,有的被煤矿的人打成了重伤,生命垂危,有的已经命丧黄泉。
而咱们当地的公安和煤矿企业沆瀣一气......您就说,咱们这儿有上千村民需要他的帮助。”
徐美华望着女儿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点点头,铺开信纸,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遇到不会写的字就拿出新华字典,在女儿的教导下开始查字典。
“对了姆妈,”
周念薇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过头,
“您找一下姨奶奶,请她帮忙找找往期的青山县报纸。
最好能找到关于龙平煤矿的专题报道,或者林镇长的专访也行。
咱们把相关的报道剪下来,随信一并寄给蒋老师。”
顿了顿,周念薇又认真地补充道:
“有了报纸上关于龙平煤矿的报道,可以增加事情的真实性,从而引起蒋老师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徐美华认真记下女儿的嘱咐,窗外的月光洒在信纸上,映照着有些歪扭的字迹,每一笔每一画,都承载着母女俩沉甸甸的希望。
夜已深,周念薇抵不住眼皮子打架,沉沉睡去。徐美华伏在桌前,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着。
笔尖在纸上移动,但徐美华的心却始终悬着。
她信里写的是柳家湾村征地的事,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旧事了。
万一这个蒋老师真要她拿出证据来,她该去哪里找?
虽说外面一直流传着林家因为征地害了好几个村民的说法,可那终究只是传言啊......
徐美华停下笔,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龙平镇林镇长家的书房同样亮着灯。
“矿上的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塌方的事处理妥当了没有?”
林建国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
林富贵连忙躬身回答:“都安排好了,爸。塌方现场已经清理完毕,查不出痕迹。
刘副市长的弟弟刘天明的伤没有大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行。已经派了专人在病房陪护。
刘市长的父母态度也非常友善,应该不会乱说什么。”
林建国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问道:“那周清平清醒了没有?”
“还没有,我觉得周清平不足为惧!”林富贵自信满满。
林建国却摆摆手,“关键是刘副市长后天就要来视察,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明白。”林富贵压低声音,“已经派了两个人在医院蹲守,应该万无一失。”
“周家就没人过来闹么?”林建国有点意外。
“闹啊,怎么没闹?”
林富贵冷笑道,“前天要不是周清平的老婆和他那个二叔周远川一直闹腾,我也不会同意将他转院到县人民医院去。
不过,他们这一闹,反而让我们有了更好的理由把他控制在县人民医院里,远离矿区,就没机会见到刘副市长,对我们而言更是好事一桩。”
林建国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我怎么听说,周清平的父母今天去县人民医院闹了?”
“没错,”林富贵嗤笑一声,
“周远山和张桂花那两个老东西,今天特意跑到县人民医院,在我们的人面前假惺惺地哭了一场,还扬言要来矿上找我讨要赔偿。”
“周远山和张桂花要来找你讨赔偿?”
林建国的语气里满是讥讽,
“就那两个窝囊废?”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书房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林富贵也跟着笑了起来,父子二人的笑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一会儿,林建国的笑声渐渐止住,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不过话说回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大意。周家那两个老东西虽然不成气候,但狗急了还会跳墙。”
“爸您就放心吧,”
林富贵胸有成竹,
“我已经在矿区加派了人手,他们连大门都别想靠近。
再说,就凭周远山那个懦弱的性子,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真来闹事。估计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林建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
“周远山和张桂花就让你三叔去处理吧!他们毕竟是亲家,更好沟通,吓一吓他们就成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
“记得让你三叔好好敲打一下他的好女儿。林秀芳莫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哼!”
“爸,您的意思是秀芳在背后怂恿的?”林富贵恍然大悟。
“不然呢?”林建国冷哼一声,
“就凭周远山那个怂包,要是没人怂恿,他敢有想法向你索要赔偿?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周清平这都还没死了,他们怎么就着急着索要赔偿了,哪有这样子对待亲生儿子的?”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暗流悄然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