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平镇赵家。
“大哥,你真要一个人去林家吃饭啊?要不,我带上几个弟兄,远远跟着,好歹也有个照应。”赵老三望着整装待发的大哥赵德胜,语气里透着些许不安。
赵德胜冷哼一声,整理着袖口:“怕什么?我和林建国说到底也是几十年的兄弟,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再说了……”他眼神一厉,
“我们手里捏着林家的“把柄”还少吗?更何况,咱们上头还有李副县长呢!”
他侧过身,拍了拍赵老三的肩膀,压低声音:
“你现在的要紧事,就是要和王德发那头犟驴打好关系,多给他出出主意、壮壮胆气。
只有联合工人把煤矿闹得停工停产,林富贵才会真的着急上火。到时候,咱们才能跟林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条件!”
“大哥,这你就放心好了。”
赵老三得意地笑道,“王德发就是个没脑子的,我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三杯马尿一下肚,他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让他打冲锋来帮助我们对付林富贵,真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赵德胜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哼,老子替他林家父子卖命这么多年,每年才给这么点分红,还真当我赵德胜是他林家养的一条狗了?”
“可不是嘛!”赵老三立刻附和道,语气愤愤不平,
“林建国那老贼,家里房子都盖三层了,电视、冰箱、电话什么都有。别说咱们龙平镇,就是整个青山县,都没几户像他家这么阔气的。
看看咱们家,跟着他混了这么多年,您帮他做了多少事情,收拾了多少烂摊子,连个像样的房子都盖不起。他也不伸手拉一把,还整天跟您称兄道弟的,真是虚伪得很!”
他越说越激动,“王德发说了,李副县长家都没林建国家三分之一大。您瞧瞧,这当县长的都没他威风呢!”
与此同时,林家书房内茶香袅袅。
“爸,您说赵德胜他真会来咱们家吃饭吗?”
林富贵将泡好的茶恭敬地端给林建国,忍不住问道。
林建国接过茶杯,轻笑一声:“怎么,你怕他不来?”
林富贵抿着嘴,没有作声。
“放心吧,我和老赵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个面子他总会给的。”林建国说完,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
“可他都已经指使赵老三勾结王德发带领工人在煤矿闹罢工了,这不明摆着跟我们作对了吗?”
林富贵气得几乎要骂出声来。
“啧,沉住气。”林建国瞥了儿子一眼,
“你也说了,那是赵老三干的事。我和赵德胜还没正式撕破脸皮。家里养条狗,你没喂饱它的时候,还不允许它叫唤两声嘛!”
说罢,林建国不以为然地转身,打开了书柜上摆着的那台崭新的cd机。
赵德胜来到林家时,林建国的太太吴春秀正带着儿媳和几个弟媳在厨房里忙活,准备饭菜。
见到赵德胜,吴春秀脸上立刻堆起熟悉的笑容,热情地招呼道:
“老赵来了啊,老林在书房等着你呢!你们先聊着,等会儿饭菜好了我叫你们!”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亲切自然,反而让心怀戒备的赵德胜感到几分不自在。
他勉强笑着寒暄了几句,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脚朝着林建国的书房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嘹亮的京剧声,伴着林建国中气十足的唱腔:
“你好比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好比困龙痴心想上天堂……”
林建国正跟着cd机,大声唱着京剧《武家坡》,抑扬顿挫,兴致高昂。
赵德胜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洪亮的唱腔,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
他太了解林建国了——这位老兄弟越是表现得轻松自在,心里就越是藏着事。
这出《武家坡》,分明是唱给他听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赵德胜敲了九下门,里面的唱腔才停止下来。
“进来!”林建国的声音洪亮如钟声。
赵德胜推门而入,只见林建国正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对包了浆的核桃。
书房里烟气缭绕,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老赵来了啊!坐!”
林建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两颗核桃在他的掌心里转得溜圆。
“富贵,快,帮你赵叔泡点普洱来,他不爱喝绿茶!”
赵德胜连连摆手:“不用麻烦富贵了。”
林建国哈哈大笑,将核桃往桌上一搁:“老赵,刚才听到我唱戏了吧?怎么样,可还还过得去?”
赵德胜在他的对面坐下,目光扫过烟灰缸里的烟头,腹诽,这老狐狸看起来倒是镇定得很。
“林哥的嗓子还是这么亮堂,比县剧团里那些专业演员也不差。”
赵德胜嘴上奉承着,眼睛却不住打量书房里的陈设。
那台崭新的外形小巧精致的cd机格外扎眼,上面标记得全是洋文,只怕又是那个香港的陈老板送的。
“老了老了,就是图个乐子。林建国摆摆手。
看赵德胜一直盯着柜子上的cd机,林建国笑着道:“这叫cd机,小日本产的。是陈老板从英国带回来的。
这玩意比收音机好用,里面放个碟片,就能听到自己喜欢的歌和京剧了。你要是喜欢,送你了!”
“啊,不不不!我就是一个粗人,不爱听戏,也不会唱曲,好东西送我,也糟践了。”
林建国闻言,咧嘴一笑。他忽然话锋一转,
“说起来,你都好久不上家里来了,咱们兄弟也有好些日子没坐下来好好喝一杯了吧?
怎么,最近派出所里,事情很多么?”
林建国看似随意地发问,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赵德胜的伪装。
赵德胜心头一凛,知道这场“鸿门宴”的序幕终于拉开来了。
他面上堆起笑容,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最近,所里确实忙得很,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倒是您和富贵,煤矿上的事才叫人心焦吧?我听说工人们闹得可不轻。”
话音一落,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