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日报》报社出来,刀疤刘又带着林富豪去了《羊城晚报》报社。
“啧,在日报上登了寻人启事,还得在晚报上登。妈的,等我们抓到周清和,我一定往死里揍他丫的。”
从《羊城晚报》的大楼里出来时,林富豪感觉自己的腰板再也挺不直了。
那身让他早上觉得还颇有底气的“派头”,此刻成了沉重的枷锁。
白衬衫的领口像铁箍一样勒着脖子,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最要命的是那双新皮鞋,经过大半天的奔波,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脚底板,脚踝也磨得生疼,火辣辣的。
他那油光水滑的“钢盔头”也塌了一半,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耷拉在汗湿的额角,显得狼狈不堪。
两家报社里的人一开始见到他们,都表现得十分热情,但得知他们只是来登寻人启事的时候,态度明显就冷淡了许多。
原来,报社的人一开始都误认为林富豪是个大老板,来报社是要来为工厂的产品刊登广告的,结果……
刀疤刘看着报社的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他心里就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回到红棉大酒店的房间,林富豪几乎是扑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哎哟,我的脚、我的脖子、我的腰都要断了!”
他胡乱地蹬掉那双折磨了他一整天的皮鞋,袜子前端已经被血水染红了一小块,脚后跟更是磨出了两个亮晶晶的大水泡。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从里到外透着一种被掏空的虚脱感。
刀疤刘也好不到哪去,他脱下同样磨脚的新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透着沙哑:
“妈的,这大城市的门槛,真不是那么好进的。先歇会儿吧,晚点我们再出去找吃的。”
时间在疲惫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城市的喧嚣染上迷离的色彩。
饥饿感像苏醒的野兽,在林富豪空瘪的胃里疯狂抓挠。
中午,他俩只在报社附近找了家面馆,囫囵地吃了碗面条,那点东西早就在疲惫的消耗中无影无踪。
林富豪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噜地抗议着,一阵阵发慌。
“刘哥,我饿得不行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
林富豪有气无力地问,眼睛盯着天花板,仿佛能从那里看出烧鹅的影子。
刀疤刘正坐在床边翻看一张皱巴巴的广州地图,头也没抬:
“等一下,我冲个澡精神精神就去。这地方乱,人生地不熟的,你别瞎跑。”
“哦……”
林富豪应了一声,但饥饿感如同百爪挠心,让他坐立难安。
听着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和隐约飘来的食物香气,他心里的躁动越来越强烈。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就出去一小会儿,就在酒店旁边那条小街上,买碗热腾腾的云吞垫垫肚子,能出什么事?刘哥也太小题大做了!
其实,林富豪有点厌烦刀疤刘总管着他。
他脑子里总盘旋着香港陈老板那个马仔吹嘘的话:
广州遍地是黄金,晚上更是天堂,有灯红酒绿的歌舞厅,还有专门给人洗脚按摩的温柔乡,里面的姑娘个个水灵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今天他的脚疼得要命,于是试探着提了一句,想去找个地方按摩,结果被刀疤刘毫不留情地堵了回来:
“富豪,玩乐也得看时候。我们这趟过来最重要的是找到周清和,拿到账本。
林总给了我们这么多钱来出差,总要将正事办妥了,再考虑玩乐的事情。”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好像他林富豪过来广州,就是来寻欢作乐似的。
偷偷外出的念头一旦滋生,就迅速膨胀起来,压倒了刀疤刘的警告。
林富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脚底板触地的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咬着牙,强忍着痛,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行李袋旁,从里面摸索出一卷钱。
那是他出发前,他姆妈特意缝在内袋里的,说是给他应急用的。他抽出一张十元钱的票子塞进裤兜。
看了一眼紧闭的洗手间门,听着里面持续的水声,他心一横,像做贼一样,踮着脚,悄悄地拉开房门溜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林富豪轻微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向电梯。
走出酒店大门,夜晚湿热的风混合着汽车尾气、街边小吃的油烟和各种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火车站站前广场依旧人头攒动,灯光昏暗处人影幢幢。
林富豪深吸一口气,食物的香气似乎更浓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记得来时好像看到酒店侧面有条小街,似乎有些卖吃食的摊档。
他忍着脚痛,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朝着那个方向挪去。
就在他刚拐进那条相对僻静、灯光也更为昏暗的小街入口时,一股大力猛地从侧面撞来!
林富豪猝不及防,本来就脚底不稳,整个人被撞得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手掌和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擦得生疼。
“哎呀!对唔住,对唔住啊老板!”
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道歉声响起,正是那个穿着脏花背心的瘦高个。
他一脸“惊慌”地俯下身,想扶林富豪。
“冇撞伤你吧?我赶时间冇睇路(没看路)”
林富豪又惊又痛,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两边胳膊突然被人死死架住!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拖拽起来。
他惊恐地扭头,看到一张布满青黑纹身、眼神凶狠的脸,正是报刊亭阴影里那个纹身壮汉!
“你们……要干什么!”
林富豪吓得魂飞魄散,刚喊出声,一只带着浓重汗臭和烟味的大手就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窒息。
他拼命挣扎,双脚乱蹬,但新磨破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摩擦,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脱力。
瘦高个迅速配合,一条散发着机油味的破布麻利地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所有的呼喊。
紧接着,一个脏兮兮的麻袋从头顶套了下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林富豪像一袋货物一样被两人合力抬起,粗暴地扔进了一辆停在阴影里的破旧面包车的后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