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昌看俩哥哥还愣着,急得直跺脚:
“哎呀,你俩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啊!去晚了毛都不剩了!听说今晚食堂还有加餐呢!
嘿,有钱有势就是不一样,订个婚都还发喜糖,啧啧啧!”
周清林猛地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周清平,只见他眉头紧蹙。
周清平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听周清昌提起李副县长的侄子李云,还说他是个赌徒。
这怎么一下子,林镇长竟然要和李副县长家联姻了?他为了权势,竟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赌鬼”?
林李两家联姻的消息像一块冰,砸得周清平的心口一片冰凉。
这龙平镇的天,往后怕是更难亮了。
林李两家一联手,往后在这龙坪镇,林家还真能一手遮天。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紧接着窜上来,山口村征地的事情,是不是也要提上日程了?那到时候要怎么办?
山口村可是他们周家祖祖辈辈扎根的地方,祠堂、祖坟、房屋、田地全都在这里。
周清平猛然想起周念祖满月办酒的那天晚上,林镇长和儿子林富贵聊起的,关于柳家湾村征地导致的血案。
之前柳家湾村征地开矿,因为要动柳家祖坟,结果遭到了村民的抵制。
后来,那几个带头抵制的村民,就悄无声息地……被林家给“咔嚓”了。
“清平?清平!”周清林察觉到他脸色不对,他担忧地碰了碰堂弟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周清昌也凑过来,大大咧咧地:“清平,你这脸怎么变白了?不至于吧,听到有喜糖激动成这样?”
周清平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冰凉的空气刺得他肺管子生疼。
“没、没事,”他声音有些发哑,
“可能就是有点累着了。清昌,你先去,我们马上就来。”
周清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行,你们快点啊!别磨蹭了!”说完,他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清林哥,”周清平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也听到了。林李两家现在真的绑一块了。”
周清林脸色同样凝重,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烟瘾犯了似的搓着手指,却摸不到烟盒:
“听到了。这……这是要大变天啊。”
他混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忧虑,“清平,他们要是真对山口村下手……”
“外面传言的柳家湾村的事,不是假的。”周清平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几个‘失踪’的人,这么多年了,家里连个水花都没能溅起来。咱们周家……又能比柳家好到哪里去呢?”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周清林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团结一致”、“据理力争”的话,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在绝对的权势和传闻中血腥的手段面前,这些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周清林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惶然,“总不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坟被刨,房子被推吧?”
“不能硬碰硬,”他几乎是立刻得出结论,柳家湾的教训太惨痛,“我们得想办法。”
“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周清林急切地问。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悄悄打听,林李两家在订婚之后,具体的打算是什么。
咱们村征地开矿的事情到底推进到哪一步了。知己知彼,才能……才能想办法周旋。”
周清平说“周旋”这两个字时,自己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面对即将联合起来的庞然大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如何周旋?或许只是螳臂当车。
更深的恐惧像毒蛇般缠上周清平的心脏。
他原先还盘算着,等从清和那里拿回账本,就退还给林家,自己便能离开龙平煤矿这个是非之地。
然后卢家搬去县城,自己在县城找个安稳点的活计,护着妻女平淡度日。
但现在看来,如果林家真要在山口村征地开矿,清林和清昌还有自己,就成了林家拿在手里的“人质”。
远怀叔这个村支书再怎么硬气,也不可能置两个儿子的性命于不顾,去反抗林家。
一旦远怀叔这个村支书向林家低了头,再加上大哥周清华那个一心想要攀附林家的“汉奸”,以及爸和姆妈那两棵向来顺风倒的“墙头草”的煽风点火,周家乃至整个山口村,被林家生吞活剥,岂不指日可待?
周清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转头对周清林说:“走,清林哥,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还去?”周清林愕然。
“当然要去。”周清平眼神沉静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冷意,“去看看林家这喜糖,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食堂,越是靠近,喧闹声就越发震耳。
食堂门口人头攒动,几乎整个煤矿的工人都挤来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白捡便宜的快活。
几个林家护卫队的人正站在门口发放用红纸包着的喜糖和烟。
周清平挤在人群中,目光却像鹰隼一样扫视着。
他看到林富贵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正站在食堂中央,被几个工头模样的人围着奉承,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穿着体面、但眼神有些飘忽虚浮的年轻人,想必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赌徒”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