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徐美华还有点犹豫,但想到刚才家里发生的一切,她立马回房收拾了一下,然后跟着王凤英去了隔壁。
“你和妞妞就住这间,这是清雅的房间,放心住,这屋不当西晒,应该比你那屋住着舒服些。”
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张老式木床,一张书桌,一个旧衣柜,处处透着生活的简朴气息。
王凤英手脚麻利地从衣柜里抱来一床暄软的棉被,又翻出几块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床单,三两下就铺好了床铺。
“谢谢二婶!”
徐美华抱着女儿站在门口,看着王凤英忙碌的背影,鼻尖猛地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哎哟,你呀!”
王凤英直起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只有心疼和无奈。
“都说了跟我们不用这么客气的。我们老两口不也经常受你和清平的照顾嘛。
你二叔正巧今天不在家,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大声喊我。折腾半天了,你和妞妞也早点休息吧。”
王凤英镇定的话语,像一剂强效的定心丸,让徐美华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里被恐惧反复揉搓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昏昏欲睡的周念薇放进柔软的被窝里,又细心地掖好被角。
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改变,小嘴无意识地咂巴了两下,睡得更加安稳了。
徐美华也躺了下来,极度的疲惫让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见徐美华母女俩睡下了,王凤英这才跑去洗漱。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夜一点多,雨势似乎小了一些,由瓢泼变成了淅淅沥沥。
就在这雨声渐弱的间隙里,一种规律而沉重的碾压声,由远及近,从村口的方向隐隐传来,越来越清晰。
王凤英猛地从半梦半醒的恍惚中惊醒。
是板车的声音,应该是清平回来了。
她瞬间坐直了身体,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确实是周清平回来了。
他先是回的自己家,见堂屋大门上了锁,忙跑到西屋的窗户边叫徐美华,结果根本没人应他。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衣襟往下淌,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
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得老大,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当听到身后周家院门打开的吱呀声时,他猛地转过身。
一道手电光,正好直射在他惨白惊慌的脸上。
王凤英站在院门外,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铁皮手电筒,强光直直地照着他。
“清平,别喊了,美华和妞妞都在我家呢,快过来!”
“二婶!”
周清平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但他的声音依旧颤抖,
“美华和妞妞……她们没事吧?”
“没事,她们好得很,都睡下了,你取身干净衣服,过我家来吧。”
王凤英说着就往回走。
周清平连忙取了晾在廊檐下的衣服和毛巾,冲去了隔壁二叔家。
二叔家堂屋里温暖的灯光让周清平冻僵的感官慢慢复苏。
“二婶,美华和妞妞没被吓到吧?”他声音嘶哑地问,心里满是愧疚。
今天事发突然,他都没有来得及安抚一下妻女,就拉着平板车跑了。
“真没事,不用担心。你先去冲个澡,淋湿了小心感冒。”
王凤英压低声音,又赶紧把周清平往灶房方向推。
“灶上我留了热水,就怕你回来要用。”
周清平闻言,拿起毛巾衣服直接冲澡去了。
“二婶,是清平回来了吗?”
徐美华忽的拉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哎呀,你怎么就醒了,才睡多久。是清平回来了,我让他冲澡去了。”
王凤英有点嗔怪道。
“我睡不着了,听到有动静就起了。”
徐美华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一点娇憨,听在王凤英的耳朵里,不免有点撒娇的味道。
“那你饿不?我还留了饭菜,清平应该也没吃,要不你也吃点垫垫。”
很快,王凤英三人就在堂屋坐下。
“快,先喝了这碗姜汤,你这孩子,怎么淋着雨回来!林秀芳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趁着周清平冲澡的功夫,王凤英热好了饭菜,还顺带给他煮了一碗姜汤。
周清平接过姜汤,喝了一大口,
“大嫂她送到镇医院的时候,人已经疼得快晕过去了。一开始医院的护士爱搭不理的,让我们送县医院去。
后来,一听说大嫂是林镇长的亲侄女,医生和护士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
医生说,大嫂是外力猛烈撞击导致胎盘早剥,要手术……”
“那后来呢?”
徐美华给周清平盛了一碗饭,追问道。
“后来……后来就推进手术室了。幸亏那个香港老板过来投资煤矿,也给镇上的卫生院升级成了医院。
医生说,好在我们送得及时,整个手术还算顺利,我一直等到手术做完,母子平安。”
听到此,王凤英长舒了一口,林秀芳那人再怎么惹人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无辜的。
徐美华闻言,也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又生长出一片愁云,以后她和妞妞的日子是不是就更难过了。
“那林家……怎么说?”王凤英继续追问。
“我们两家人在医院又差点打起来。”
周清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懑,
“大嫂出手术室前,林富军他们几个就揪着我大哥,说是打死他了事。
我姆妈当时就吓坏了,扑过去想要护着大哥,结果直接被林家人推倒了。
我和几个堂兄弟们见状,就冲上去了,然后就扭打在一起。
紧接着,派出所就来人了。然后,林和平就颠倒黑白的把所有的事情乱说一通,那个赵所长就要把我大哥带走。
恰巧,护士出来报信,说大嫂母子平安。
我姆妈一喜,立马就大声说,她愿意赔钱。
我……我和堂兄弟们都气坏了,我们就冒雨回来了!”
周清平越说声音越低,语气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真是个只会窝里横的软骨头,太丢脸了!”
王凤英气得猛拍桌子,恨不得将张桂花撕成碎片。
“那你爸也不出声?”王凤英难以置信。
“他……应该是默认了我姆妈的做法。”
周清平也觉得丢脸得很。
王凤英气得胸口疼。
整个堂屋陷入了一片宁静。
“二婶,”
周清平猛的扒拉了几口饭后,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
他看着王凤英,这个平日里精明甚至有些泼辣的婶娘,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无比高大和可靠。
“今晚,多亏了您挺身而出,还帮我照顾……”
“唉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凤英摆摆手,打断了他又要出口的感谢。
“吃完了就赶紧去休息。今晚你就睡堂屋这竹床上,凑合一下。天大的事,也得等天亮了再说。
美华你也是,赶紧把这汤喝了,睡觉去,别东想西想的。只要你们夫妻同心,不怕以后的日子过不好,懂了不?”
说完,她温暖干燥的手覆盖在徐美华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徐美华感激的看向王凤英,心里莫名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