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芳那番“为周家好”、“为孙子好”的漂亮话,像羽毛一样搔在周远山的心上,让他有些动摇。
但作为周家的一家之主,他生性谨慎,所以硬生生压制住了开口的冲动。
周远山沉着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凳子,眼神复杂地在林秀芳隆起的肚子上扫过,又飘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桂花在一旁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她几次想张嘴替大儿子和大儿媳说话,可瞄着老头子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这个在家里,还是老头子说了算的。
林秀芳将二老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迅速堆起虚假的笑容:
“爸妈,既然这样,您二老再好好合计合计。我呢,也回趟娘家,看看我爸妈那边能不能也帮忙凑点钱,人多力量大嘛。”
漂亮话林秀芳最擅长说了,要不然张桂花也不会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
主要钱袋子还捏在这俩老东西的手里,现在跟他们撕破脸还不行。
“啊!对对对!秀芳你说的对!”
张桂花一听林秀芳肯去娘家筹钱,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要是亲家公、亲家母能伸手帮衬你们一把,那可真真是雪中送炭!我们老周家能记他们一辈子好!”
张桂花眼珠子一转,瞥见墙角还没收起来的两瓶酒,立刻像献宝似的捧起来,塞到林秀芳的手里。
“喏!秀芳,这是美华她小姨带来的酒!你拿回娘家去给亲家公尝尝,也算是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
递出酒瓶时,张桂花的手指恋恋不舍地在光滑的瓶身上摩挲了一下,心口像被剜掉块肉似的疼。
这好东西,她还没闻够味儿呢!老头子说这两瓶是好酒,镇上还不知道有没有得卖。
林秀芳闻言,心里发出一声冷哼,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伸手地接过酒,转手就递给了旁边的周清华。
但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柜子上那几盒包装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补品——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那些补品肯定也是徐美华那个有钱的小姨送的礼,死老太婆,用两瓶酒就想打发她?好东西却藏着掖着舍不得给。
一回到东屋,林秀芳也不打算装了。
她关紧房门,脸上的假笑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霜般的刻薄。
然后她猛地伸手,两根手指像铁钳一样狠狠拧住周清华胳膊内侧的软肉,用力一旋!
“嘶——!” 周清华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脸都扭曲了。
“周清华,你个废物!”
林秀芳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咒骂,
“你昨天不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万无一失,那俩老的肯定乖乖掏钱的吗?现在呢?钱呢?
我告诉你,要是这钱拿不出来,咱俩就玩完了!”
周清华龇牙咧嘴地揉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胳膊,满腹委屈,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只能把矛头转向老三周清和,
“都怪老三,要不是他急着讨媳妇,像个讨债鬼一样问爸妈要钱,爸妈肯定就松口了!
咱们当务之急是搅黄老三的亲事!让他消停点,爸妈手里那点钱才能落到咱们口袋里。”
周清华心里怨恨起了周清和,觉得这个弟弟就是专门来克他的“扫把星”。
林秀芳一听,拧紧的眉头倏地松开,眼睛一亮。
“搅黄亲事?” 她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冷笑,
“那我让我姆妈找人先去李家摸摸底。要是那李丽丽家的底子还过得去……”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我就让王媒婆跑一趟李家,把李丽丽说给我三叔家的堂弟!我三叔家可比你家的条件好多了。
只要那李丽丽脑子没进水的话,肯定会选择嫁进我林家来。”
她语气里的笃定和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那……那要是李家穷得叮当响呢?” 周清华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追问。
“你猪脑子啊!” 林秀芳毫不客气地唾骂道,
“李家要是穷得揭不开锅,那就更好办了呀!第一时间告诉你妈,让她棒打鸳鸯去!
我就不信,你姆妈难道愿意给周老三娶个穷鬼媳妇回来?
只要你妈敢去李家闹,到时候这亲事不就黄得透透的了?”
林秀芳语气里满是对周清华的不悦和嫌弃。
“啊!对对对,还是你聪明!高!实在是高。”
周清华恍然大悟般,立刻对林秀芳竖起了大拇指。
“走,我这就送你和妞妞回岳父家!老三这事,可就全仰仗岳母大人费心了!”
周清华仿佛已经看到了搅黄老三亲事后,父母乖乖把钱交到他手上的美好景象。
周清华想得很美好,但他却低估了周清和那个混混对年轻女孩子,尤其是对李丽丽的吸引力。
周清和虽然是个不学无术,整天无所事事的混混。但他人却长得人模狗样的,再加上他嘴巴甜,见人三分笑,常常哄得张桂花拿钱给他。
有了钱,又喜欢讲排场,所以他的身后就有了一群愿意跟随他的小弟。
这不,跑出家门的周清和早就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冲到了龙江镇中心小学的门口。
今天是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周清和跟李丽丽昨天就约好了,今天他会在校门口等她放假。
周清和大喇喇地往校门口那棵老樟树下一张不知谁放的破竹椅上一瘫,二郎腿翘得老高。嘴里还斜斜叼着一根快化完的奶油冰棍。
他那打了摩丝的中分头,油的发亮,身上的花衬衫故意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眼睛上还架着一副蛤蟆镜,整个人多了几分痞气。
大樟树上的知了,正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他的身后,一个身材胖胖的小弟正卖力地给他打着蒲扇,扇起的风带着暑天的燥热。
另一个小弟看起来更加辛苦。
他的胸前斜挎着一个硕大的白色泡沫箱,箱子上严严实实盖着一条浸湿的旧毛巾,里面显然是冰镇着的雪糕冰棍,正丝丝往外冒着凉气。
“和哥,那个李丽丽……啊不,我嫂子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这雪糕可不经放啊,等会儿全化没了!”
挎着泡沫箱子的瘦子一边擦汗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