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狸猫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对鲁道夫的依赖明显加深了,那种刻意保持的疏离感淡化了许多。
她开始更频繁地跟在鲁道夫身边,有时甚至会下意识地想去牵她的手。
又在碰到之前缩回来,只是用那双恢复了些许灵动的金色眼眸,悄悄地、依赖地看着她。
她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安排,开始尝试表达自己的意愿。
“露娜妈妈,”一天傍晚,夕阳将花园染成金红色,狸猫看着正在回复邮件的鲁道夫,轻声请求。
“可以……再给我讲讲,那个小猫和大猫猫的故事吗?”她顿了顿,补充道,“讲……讲他们平时在家里,最普通的那种故事。”
鲁道夫从屏幕上抬起头,对上她带着渴望的眼神,紫眸柔和下来。她合上电脑,走到她身边的沙发坐下。
“好。”她开始讲述,声音低沉而舒缓,“比如,那只大猫猫有时候会在书房工作到很晚,小猫就会抱着自己的枕头和毯子,偷偷溜进去。也不打扰他,就蜷在旁边的沙发上睡觉,等着他一起。有时候等着等着,自己就先睡着了,还会打很小声的呼噜……”
狸猫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脑海中勾勒那幅画面。
又过了两天,狸猫在鲁道夫帮她整理衣物时,看到了那本一直被妥善保管的恋爱笔记。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笔记本的封面上,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决心和恳求的光芒。
“露娜妈妈,”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我想试试。我想……自己看这本书。可以吗?”
鲁道夫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让失忆的她直接接触那些充满具体情感和细节的记录,风险与机遇并存。
可能会引起更大的混乱,也可能……是打开记忆之门的那把钥匙。
她凝视着狸猫的眼睛,在那片金色的海洋里,她看到了迷茫,但更看到了想要挣脱迷雾的勇气。
沉默了片刻,鲁道夫缓缓将笔记本递到了她的手中。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包含了全部的信任与支持。
接下来的两天,狸猫几乎抱着那本笔记不放手。
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坐在窗边的阳光里,坐在卧室的床头灯下,一页一页,极其缓慢、极其认真地阅读着。
起初,她的表情是困惑的,眉头紧锁,像是在解读天书。
那些熟悉的字迹(她自己的和鲁道夫“润色”的),那些记录下的日常琐事、甜蜜抱怨、内心独白,对她而言都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某些词语、某些场景描述,开始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越来越大的涟漪。
【……雷声好大,吓得钻到露娜怀里,她心跳声好稳,好好听……】
(读到这里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铃兰项链,耳边仿佛响起了遥远的雷鸣。)
【……露娜这个大坏蛋!梳尾巴毛居然挠我痒痒!气死我了!……但是后来顺毛好舒服……(旁边鲁道夫的小字:炸毛样子可爱,手感更佳。)】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晃动了一下。)
【……今天算了好久的老婆本,又存了不少!嘿嘿,离目标更近了!露娜,等着我养你呀!】
(一种熟悉的、对于金钱的精打细算的满足感,隐隐浮现。)
【……海外远征,有点想家,更想露娜。看到奇怪的蓝色大叔,赶紧发消息跟她吐槽……】
(法国、开幕式、蓝色的身影……碎片开始碰撞!)
“……伊思巴翰大赛……被围住了……好难受……不行,要赢!为了露娜!……黄金瞳……创造……道路……”
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
赛场的喧嚣、身体的极限、意识的模糊、冲破一切的决绝……
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巨大的情感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她阅读的速度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指紧紧攥着书页,指节泛白。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鲁道夫一直守在不远处,密切地关注着她的状态。看到她的异样,立刻上前,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狸猫?如果难受,就停下来。”
狸猫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不再是全然的茫然,而是充满了混乱、痛苦、以及一种正在艰难聚焦的光芒。
她看着鲁道夫,眼神像是穿透了层层迷雾,试图抓住那个最清晰的影子。
“……围堵……草地很硬……他们……不顾一切……”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在梦呓。
“……不行……要赢……你在看我……我知道……”
鲁道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是的,我在看你。我一直看着你。”
“……速度……控制不住……黄金……黄金瞳……”她的声音带上了痛苦,仿佛再次经历了那强行提升力量带来的反噬,“……头好痛……需要……路……创造!美好的世界!”
当最后那五个字艰难地从她口中吐出时,仿佛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所有的碎片,被这道雷光瞬间串联!
雷雨夜的拥抱、记账本上的数字、尾巴被梳理的痒意与舒适、“年轻的妈妈”的误会、游乐园疏离下的渴望、病床边耐心的守护、月光下无声的泪水、打翻牛奶杯时的恐惧与那个紧紧拥抱的温暖港湾……
以及,眼前这个人——鲁道夫象征。
不是“年轻的妈妈”。
不是“很重要的人”。
是她的恋人,是她笨拙却深情款款的“大猫猫丈夫”,是她愿意燃烧一切去赢取荣耀想要回馈的对象。
是她即使失去记忆,灵魂也依旧深深眷恋、本能依赖的……露娜!
“露……娜……”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音节,而是带着全部记忆与情感的、清晰无比的呼唤。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不是委屈,不是恐惧,而是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是穿越漫长黑暗终于见到光明的激动、是意识到自己曾将她遗忘的深深愧疚!
她猛地扑进鲁道夫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对方的怀抱之中。
声音泣不成声,却无比清晰地宣告:
“露娜!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你是露娜!是我的露娜!是我最爱、最爱的露娜!”
鲁道夫紧紧回抱着她,手臂收得是那样紧,仿佛要将她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她闭着眼,感受着怀中这具身体真实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一直紧绷的、高悬的心,终于轰然落地,被巨大的、几乎让她落泪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所淹没。
她低下头,脸颊贴着狸猫湿漉漉的鬓角,一遍遍地回应:“是我,是我……欢迎回来,我的小猫。”
记忆的洪流冲刷着意识的每一个角落,不仅带回了过往,似乎也重塑了某些东西。
在那段记忆空白的混沌期,她的精神力仿佛在无知无觉中经历了一场漫长的休憩与重组。
此刻,当记忆与意识重新完整融合,她清晰地感觉到,脑海中某个一直存在的、关于技能的桎梏,悄然松动了。
关于“永不燃烧的黄金瞳”和“创造:美好的世界!”的认知变得更加清晰、深刻。
她明悟了力量运行的更深层原理,仿佛看到了那隐藏在极致速度与创造之力背后的、更为精妙的平衡点。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鲁道夫,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雨后初晴般清澈光辉的笑容。
“露娜,我好像……更厉害了。”她抽了抽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新生的活力。
“黄金瞳和创造技能……它们……升级了。以后,我再发动它们,不会再降低智力,不会再忘记你了!”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蜕变!
意味着她终于真正掌控了这份强大的力量,不必再以牺牲记忆和理智为代价。
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在赛场上挥洒她的光芒!
鲁道夫紫眸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这是比听到她恢复记忆更让她激动和欣慰的消息!
这意味着她的狸猫,真正地、完整地变得更强大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乃至对自身力量的掌控,都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鲁道夫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后,狸猫从鲁道夫怀中微微退出,双手却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仿佛怕她消失。
她仰着脸,金色的眼眸如同被最清澈的泉水洗涤过,明亮、坚定,倒映着鲁道夫的身影,也倒映着她们共同经历的所有风雨与阳光。
她凝视着鲁道夫的眼睛,一字一句,用带着劫后余生的珍视和不容置疑的笃定,许下了她的誓言:
“露娜。”
“你听着。”
“你可是我很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人。” 她重复着,强调着,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彼此的灵魂深处。
“比所有的奖杯、所有的奖金、所有的胜利加起来,都要重要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失去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再忘记你!”
“这是我的承诺,比任何技能、任何比赛,都更重要的承诺!”
不是甜言蜜语,这是历经迷失与痛苦后,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最庄重的宣告。
鲁道夫望着她,望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爱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磅礴的情感彻底充满、淹没。
紫眸中,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沿着俊美的脸颊滑落。
她低下头,额头抵着狸猫的额头,鼻尖蹭着狸猫的鼻尖,呼吸交融,泪水混合。
“嗯。”她哽咽着,却露出了一个无比释然、无比幸福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我记住了。”
“我也向你承诺,”
她的声音低沉而庄重,如同永恒的誓约,“无论你去往何方,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鲁道夫象征,永远都是北海狸猫的。”
“你,也永远别想再甩开我。”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地流淌,见证着这跨越了遗忘深渊、最终变得更加坚不可摧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