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的成功,让整个格物院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喜悦之中。
百炼司的匠师们,腰杆挺得笔直,走路都带着风。
他们创造了历史,让大周的铁水,第一次像河流一样奔涌。
然而,乔兮月的一盆冷水,很快就浇醒了他们。
格物院,百炼司,内部会议。
王大匠和几十名最核心的炼铁专家,齐聚一堂。
他们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等待着公主殿下的封赏。
然而乔兮月只是让人抬上来了两块大小相仿的金属锭。
一张长条桌上,左边是一块来自高炉的生铁锭——它通体灰白,表面粗糙,布满了细小的气孔,看上去就像一块笨重的石头。
右边,是一块乔兮月从系统那里花费积分兑换出来的,质地截然不同的金属锭——它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青灰色,质地致密,表面光滑,仿佛一块天然的美玉。
仅仅是放在那里,就散发着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王大匠,你来看看。”
王大匠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先是拿起了那块生铁锭。
很沉,这是他最熟悉的东西。
然后,又伸手去拿另一块青灰色的金属锭。
入手的一瞬间,王大匠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块青灰色的金属锭,体积明明要小上一圈,分量却比那块生铁锭,还要重上几分!质地,更是坚硬无比,触手冰凉。
“殿下,这......这是何物?”王大匠忍不住问道。
“这也是铁。”乔兮月淡淡地回答。
“不可能!”一个年轻的匠师脱口而出,“铁没有这样的!”
乔兮月没有与他们争辩,只是从旁边,拿起了一把早已准备好的,沉重的铁锤。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举起了铁锤,对准了那块灰白色的生铁锭,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铁锤与生铁锭碰撞,王大匠等人的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
乔兮月拿开铁锤。
所有人都凑了上来,只见那块生铁锭被砸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浅坑。
而在浅坑的周围,已经蔓延开几道清晰可见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
“再来一下,它就碎了。”乔兮月说道。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生铁,性脆,不耐捶打。
所以,它只能用来铸造一些农具,或者大钟,无法用来锻造精良的兵器。
然后,乔兮月对准那块神秘的青灰色金属锭,再次举起了那把沉重的铁锤。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形成一道优美的线条。
“铛——!”
沉重的铁锤,在接触到那块金属锭的瞬间,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高高地弹起!
乔兮月握着锤柄的手,虎口一阵发麻,差点握不住。
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
只见被铁锤砸中的地方,依旧光滑如初。
只有在阳光下,仔细看,才能看到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浅浅的白点。
除此之外,毫发无损!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匠师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的渴望!
“这......”
王大匠的声音,在颤抖。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如同抚摸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地,触摸着那块金属锭上的白点。
“殿下,这......这才是真正的神铁啊!”
“我们炼出的那些,跟它比起来,就是一堆泥巴!”
一个老匠师,激动得满脸通红。
“殿下!请告诉我们!如何才能炼出这样的神铁!”
“我等,愿以残年,换此一法!”
所有的匠师,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们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匠人对于更高技艺,最纯粹,也最疯狂的追求。
乔兮月知道,目的达到了。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铁锤。
“这不是神铁。”
“它,叫‘钢’。”
“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百炼成钢!”
一张全新的,比高炉图纸复杂十倍的图纸,被缓缓展开。
当王大匠和他的弟子们,看到图纸上那个巨大而又怪异的梨形容器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知道,一场新的,更艰难的挑战,开始了。
耗时半月。
在炼铁高炉那巨大的身影旁,一个全新的怪物,拔地而起。
它高达两丈,像一个被放大了数百倍的巨大梨子。
它的外壳,由一层层厚重的钢板铆接而成,充满了冰冷的工业感,内部,同样由“神仙土”烧制出的,最顶级的耐火砖,砌成了坚固的内壁。
钢板,当然也是乔兮月在系统中耗费巨大积分兑换出的。
整个梨形的容器,被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巨大钢铁支架,稳稳地架在半空。
支架的底部,连接着巨大的绞盘,可以控制这个梨形容器,自由地转动,倾斜。
而在容器的底部,连接着一排排比人腰还粗的巨大管道。
这些管道,像巨兽的血管,最终汇集到了一台专门为其设计制造的,由数个巨大水轮并联驱动的,超大号高压鼓风机上。
那台鼓风机的尺寸,是高炉鼓风机的三倍不止。
这,便是“转炉”。
一头即将吞噬铁水吐出钢水的——钢铁巨兽。
所有百炼司的工匠,都站在它的面前。
他们仰望着这个由自己亲手创造出的怪物,心中充满了敬畏。
第一次转炉炼钢,正式开始。
整个基地,再次进入了最高等级的戒备状态,黎子钊和太子周景琰,再次亲临现场。
这一次,他们的脸上,少了几分紧张,多了几分期待。
高炉,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出铁口,被再次打开,金红色的铁水,奔涌而出。
这一次,它们没有流向沙土制成的模具。
而是在出铁口,被一个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巨大的铁桶接住。
那是一个由轨道吊运的,如同一个巨大铁桶般的容器,内部,同样用耐火材料砌成。
灼热的铁水,很快就装满了整个铁桶。
几十名最精壮的匠师,顶着那足以将人烤熟的灼热气浪。他们赤着上身,浑身的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合力推动着巨大的绞盘。
“嘎吱......嘎吱......”
沉重的铁桶,被轨道上的吊臂,缓缓吊起。
然后,顺着早已铺设好的轨道,朝着不远处那头梨形的巨兽,缓缓移动,每移动一寸,都显得异常艰难,匠师们的脸上,汗如雨下。
那汗水,刚一滴落,就被滚烫的地面,瞬间蒸发。
终于,那重达数千斤的铁桶,被成功地吊运到了转炉的正上方。
王大匠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高台上,亲自指挥。
他的手中,拿着一面红色的旗子。
他看准了时机,猛地将手中的旗子,向下一挥!
“放——!”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负责控制铁桶的几名匠师,同时拉动了另一个绞盘的闸门,巨大的铁桶,开始缓缓倾斜。
下一刻。
一股比岩浆还要炽热,还要耀眼的铁水洪流,狠狠地灌入了那巨大的梨形转炉之中!
“轰——!”
铁水与冰冷的炉壁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无数金色的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的热浪,以转炉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站在最前面的匠师,感觉自己的眉毛和头发,都在瞬间变得焦黄。
铁水,很快就灌注完毕。
在绞盘的拉动下,那巨大的梨形转炉,被缓缓地摇正,炉口朝天。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
乔兮月独自一人,缓缓走上了一个专门为她搭建的,位于转炉侧后方十丈之外的,高高的观察台。
她的手中,拿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面用特制的深紫色的琉璃打磨而成的镜子。
另一样,是一个结构异常精密的,巨大的沙漏。
她站在高台之上,风吹动着她的衣角。
她的目光,透过那面紫色的琉璃镜,紧紧地,锁定在了转炉那巨大的炉口之上。
然后,她将手中的沙漏,倒转了过来。
细密的金沙,开始缓缓流下。
“鼓风!”
清冷的声音,穿透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早已待命在超大号鼓风机旁的工匠们,同时拉开了数个巨大的水闸,巨大的水轮,同时转动!
“呼——哧——!”
高压鼓风机全力运转,将巨量的,冰冷的空气,从转炉底部的管道,强行吹入了那滚烫的铁水之中!
下一刻!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转炉的炉内,猛然爆发而出,整个大地,都在这声恐怖的咆哮中,剧烈地颤抖!
紧接着。
转炉那巨大的炉口,瞬间喷出了一道高达十几米,比高炉出铁时还要壮观百倍的,夹杂着亿万金色火星的壮丽火焰!
炉内的铁水,在强行吹入的氧气作用下,剧烈地翻腾,沸腾!
那恐怖的轰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狂暴的火焰,持续不断地从炉口喷发。
炉口火焰的颜色,也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从最初的,耀眼的,夹杂着无数火星的金黄色,渐渐地,转为了火焰更加凝聚的橘红色,最后,又转为了颜色更加深沉的暗红色。
所有的匠师,都紧张地看着高台之上的那个身影。
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手持琉璃镜的女子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沙漏中的金沙,已经流走了大半。
王大匠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看着炉口那已经变得有些暗淡的火焰,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以他的经验,火候,似乎有些过了。
再这样烧下去,这一炉的铁水,恐怕就要变成一炉没用的废渣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提醒。
然而,高台之上的乔兮月,却依旧举着那面紫色的琉璃镜,一言不发。
就在王大匠再也忍不住,以为公主殿下是不是错过了最佳时机,即将炼出一炉废铁,心中充满了绝望之时。
乔兮月那清冷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停风!”
两个字,如同天籁。
负责鼓风的工匠,如蒙大赦,立刻关闭了水闸。
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乔兮月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准备加入......”
“‘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