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幽州大营的校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数千名士兵按照各自的队伍排列,鸦雀无声,气氛却不寻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队伍前方那些空出来的位置。
旅帅、队正、火长……
一夜之间,这些他们往日里需要仰望的军官,竟然少了一大半。
“听说了吗?赵旅帅他们,全都不干了!”
“何止赵旅帅,王队正、崔火长……但凡是出身好点的,昨天晚上全都收拾东西走了!”
“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走这么多人,咱们这队伍还怎么带?”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是将军把他们逼急了,人家不伺候了。”
士兵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迷茫和不安。
他们都是些大字不识的普通士兵,不懂什么权谋争斗,只知道军官们都跑了,这仗,怕是没法打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之际,张诚身披铠甲,手持秦风的将令,大步走上了点将台。
“肃静!”
张诚一声大喝,声音如洪钟大吕,在整个校场上空回荡。
校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士兵都挺直了腰杆,看向点将台。
张诚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将军有令!”
“昨日,有军中将士五百三十七人,因故请辞,将军已悉数批准!”
此言一出,下方一片哗然。
真的!传言是真的!
那些世家子弟,真的全都走了!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张诚继续念道:“为填补军中空缺,保证边防稳固,将军令:原亲卫营士兵刘猛、李铁、王二狗……等二百三十七人,忠勇可嘉,武艺出众,训练刻苦,即日起,擢升为校尉、旅帅、队正、火长等职,即刻上任!”
“轰!”
这个消息,就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响。
被念到名字的那些亲卫营士兵,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现出狂喜之色。
刘猛!那个在擂台赛上连胜五场,被将军亲自夸奖的猛人之前直接由士卒提拔为旅帅,后调入亲卫营如今更是被提拔成了校尉,统领一团!
李铁!那个最早跟着将军的斥候火长,如今也成了一旅之帅!
还有王二狗,一个原本在伙房烧火的杂役,因为在亲卫营训练中表现突出,竟然一步登天,当上了队正!
“我……我当上旅帅了?”李铁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梦都想当官,可他没背景,没门路,以为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火长了。没想到,跟着将军,才短短几个月,竟然真的实现了梦想!
“二狗!你小子行啊!都当上队正了!”旁边的人用力捶了一下王二狗的胸口。
王二狗嘿嘿直笑,眼眶却有些湿润。他以前在村里,因为家里穷,没少被人看不起。参军之后,也因为没啥本事,一直被分在伙房。直到秦风来了,给了他进入亲卫营的机会,他的人生才彻底改变。
“这……这都是将军给的!”王二狗哽咽道。
“没错!是将军给了我们这些穷苦人出头的机会!”
“将军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校场上,数千名士兵,无论是新晋的军官,还是普通的士兵,全都振臂高呼起来。
“将军万岁!”
“将军万岁!”
呼喊声惊天动地,直冲云霄。
那些原本因为老军官离去而感到不安和迷茫的士兵,此刻心中的所有疑虑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希望!
原来,将军根本就不怕那些世家子弟离开!
原来,将军早就为他们这些普通人,准备好了一条通天大道!
只要有能力,只要肯用命,在将军麾下,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这一刻,秦风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将军,近乎于神!
与此同时,在军营门口,那些刚刚办完离职手续,正准备离开的世家子弟们,听着营内传来的震天欢呼声,一个个脸色煞白,面面相觑。
“怎……怎么回事?里面在喊什么?”一个年轻的崔氏子弟结结巴巴地问道。
“好像……好像在喊将军万岁……”
“他们疯了吗?我们都走了,军队都要瘫痪了,他们还喊得出来?”
一个刚刚从营里出来的军需官,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以为你们走了,将军就没办法了?呵呵,太天真了。”
“你什么意思?”
“将军刚刚下了命令,所有空出来的职位,全部由亲卫营的人接替了。那个刘猛,现在是校尉了。李铁,当上旅帅了。就连那个伙夫王二狗,都当上队正了!”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所有在场的世家子弟都呆立当场。
他们脸上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弘的儿子王俊尖叫起来,“那些泥腿子,他们凭什么?他们懂什么叫后勤?懂什么叫军械管理吗?”
“懂不懂,我不知道。”那军需官冷笑一声,“我只知道,他们是将军亲自教出来的。而且,将军说了,从今天起,军中再无世家特权,能者上,庸者下!”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些失魂落魄的家伙,转身大步离去。
只留下一群世家子弟,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他们自以为是的“逼宫”,在秦风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们不仅没有对秦风造成任何困扰,反而亲手将整个幽州军,完完整整地送到了秦风的手里。
“我们……我们成了傻子……”王俊喃喃自语,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可以想象,当他们回到家族,告诉长辈们这个消息时,将会面临怎样的雷霆之怒。
他们不仅丢了官职,还丢尽了家族的脸面,成了整个河北世家的笑柄!
……
将军府,书房内。
秦风正在和邓选对弈。
邓选执黑,秦风执白。棋盘上,黑子大龙被白子层层包围,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脱困,已是必死之局。
“呵呵,咱家输了。”邓选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盒,抚须笑道,“秦将军棋艺高超,算无遗策,咱家佩服。”
“邓监军承让了。”秦风微微一笑,将白子一颗颗收起。
“将军这一招‘大龙换气,弃子争先’,用得是炉火纯青啊。”邓选意有所指地说道,“昨日那五百多封辞呈,咱家看了都心惊肉跳,没想到,却尽在将军的掌握之中。经此一役,这幽州军,才算是真正姓‘秦’了。”
他看向秦风的眼神里,满是欣赏。
这个年轻人,不仅武功高得吓人,这心计和手段,更是让他这个在宫里浮沉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感到心惊。
杨广将他派来,名为监军,实为支持。如今看来,陛下的眼光,实在是毒辣。
“些许小道,不足挂齿。”秦风摆了摆手,话锋一转,“邓监军,军中之事已定,接下来,该轮到民生了。”
“哦?”邓选来了兴致,“将军有何高见?”
“幽州地处北疆,土地虽广,但苦寒贫瘠,百姓生计艰难。长此以往,兵源、粮草皆是问题。”秦风从书案下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章,递给邓选。
“这是我近日的一些想法,还请监军斧正。”
邓选接过奏章,仔细看了起来。
奏章的标题,写着《论北疆盐政改革及营州开市之利弊》。
邓选的眉头一开始是舒展的,但越往下看,他的呼吸就越是急促,那双浑浊的老眼里,也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奏章里,秦风详细阐述了一种全新的制盐方法——晒盐法。
他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如何利用北方春季干燥多风的气候,在沿海地带开辟盐田,引海水暴晒,从而析出盐分。
奏章中还附上了一张详细的图纸,盐田、蓄水池、结晶池……一应俱全,清晰明了。
最让邓选心头狂跳的,是秦风在后面的效益分析。
“……传统煮盐法,耗费薪柴,费时费力,产出有限。而晒盐法,只需人力,少耗薪柴,一片十里盐田,一月之产,可抵幽州一年煮盐之量!若能在平州沿海,开辟百里盐田,则一月之产,足以供整个河北道!”
“嘶——”邓选倒吸一口凉气,拿着奏章的手都开始发抖。
如果奏章上所言非虚,那这哪里是制盐法?这分明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盐,自古以来就是朝廷最重要的财政来源之一。控制了盐,就等于控制了天下的钱袋子。
可如今,大隋的盐政,大半都掌握在那些门阀世家手中。他们垄断产地,操纵盐价,牟取暴利,朝廷却只能收到少得可怜的盐税。
杨广对此,早已恨之入骨,却苦于没有办法。
而现在,秦风的这份奏章,给了他一个打破僵局的绝佳机会!
“将军……此法……当真可行?”邓选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我已在后院试过,用炭火模拟日晒,虽耗时良久,但确实析出了盐晶。”秦风平静地答道,“若有大片平坦海滩,加上充足日光,产量只会更高。”
他没说的是,他还有提纯技术,能将这些粗盐,变成雪白细腻的精盐。那才是真正的杀器。
邓选激动得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不行!此事事关重大!咱家必须立刻上报陛下!”他一把抓住秦风的手,神情激动,“秦将军,你又为陛下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啊!”
“监军言重了。”秦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为陛下分忧,乃臣子本分。”
“好!好一个为陛下分忧!”邓选抚掌大笑,“咱家这就写密折,八百里加急,送往大兴!陛下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定会龙颜大悦!”
邓选是个行动派,说完便立刻走到书案前,奋笔疾书起来。
秦风看着他激动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这晒盐法的重要性。
这也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光有兵权还不够,他必须要有钱。有足够的钱,才能养更多的兵,造更好的甲,买最好的马。
而这晒盐法,就是他的聚宝盆。
他之所以通过邓选上报给杨广,一是为了表功,让杨广更加信任自己,给自己更大的支持;二也是为了拉一面大旗,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毕竟,这么大一块肥肉,他一个人吞不下。但若是打着为皇帝敛财的旗号,那谁敢反对?
反对,就是与皇帝为敌!
至于最后这钱到底进了谁的口袋,那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