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高悬,柳湾渡的芦苇荡在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碎响,掩去了水下暗藏的杀机。
韩青一行五骑,踏着碎石子滩,缓辔而行。他目光如鹰隼,扫过静谧的河湾与茂密的苇丛,右手始终不离刀柄三寸。身后四名精干吏员,看似松散,实则已成犄角之势,互为照应。
“头儿,太静了。”一名年轻吏员低声道,喉结不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韩青未答,只是猛地抬手,勒住马匹。
几乎同时,前方及左右两侧的芦苇丛中,十数道黑影如鬼魅般骤然暴起!劲弩机括声刺破寂静,数支弩箭带着尖啸,直射韩青面门与坐骑!
“敌袭!结阵!”
韩青一声暴喝,身形已从马背上翻滚而下,刀光如匹练般卷起,“叮当”数声,精准磕飞弩箭。坐下骏马悲嘶一声,被后续弩箭射中,轰然倒地。
四名吏员反应极快,瞬间靠背而立,刀剑出鞘,格挡开第一波远程袭击。
“杀!一个不留!”为首的黑衣汉子,脸上带着狰狞水锈纹身,挥舞分水刺,带头扑上。正是“水鬼”堂口的精锐。
霎时间,刀剑相交,金铁轰鸣,夹杂着闷哼与怒喝。黑衣人人数众多,手段狠辣,专攻下盘,显然是惯于水陆并战的亡命之徒。一名吏员小腿中刀,鲜血淋漓,却仍咬牙死战。
韩青刀势沉猛,每一刀都带着战场搏杀的惨烈气息,瞬间劈翻两人。但他旋即被三名使分水刺的好手缠住,那兵器刁钻狠毒,专破长刀,一时竟被迫得守多攻少。
“韩爷小心!”受伤吏员眼见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潜至韩青背后,举刺便捅,不由目眦欲裂。
就在此时——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尖啸,直冲云霄,轰然炸开。
正在围攻的黑衣人动作齐齐一滞。
独眼龙脸色骤变:“还有埋伏?!速战速决!”
然而,已经晚了。
响箭余音未落,河面上,三艘快船如离弦之箭般从下游河道拐角处冲出,船头立着的,正是沈文舟!他手持令旗,用力挥下。
“惊雷办事!跪地弃械者生,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芦苇荡深处,李铁柱如猛虎出柙,率领数十名身着漕运兵服、却眼神精悍的汉子杀出,瞬间完成反包围。弩箭上弦,寒光闪闪,对准了圈内所有黑衣人。
形势瞬间逆转!
“官……官兵?!”水鬼们顿时慌了手脚。
韩青压力一轻,长刀顺势一撩,将面前一名对手的分水刺挑飞,刀背狠狠拍在其胸口,那人吐血倒飞出去。
“缴械!”韩青声如寒铁。
负伤的吏员忍着痛,与其他同伴一起,趁机将失去战意的黑衣人逐一制服。
独眼龙独眼血红,心知已无幸理,狂吼一声,合身扑向韩青,竟是要同归于尽。
韩青眼神一冷,不闪不避,长刀如毒蛇出洞,后发先至,精准地刺穿其持械的右腕,随即一记沉重的刀柄砸在他的太阳穴上。独眼龙哼都未哼一声,软软倒地。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沈文舟快步登岸,扫视战场,看到韩青无恙,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落被捆缚的独眼龙身上:“韩兄,没事吧?大人要的口供,着落就在此人身上了。”
韩青收刀归鞘,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眼神锐利如初:“我无事。速将伤员送回医治,清理战场。此人……”他看向昏迷的独眼龙,“我来亲自审问。”
李铁柱指挥着手下打扫战场,将俘虏和弩机等物证一一登记造册。
不到一个时辰,通州试点衙门的内堂。
林夙看着韩青呈上的初步口供,以及李铁柱清点出的、带有镇国公府隐秘标记的制式弩机,脸上并无太多喜悦。
“果然是他。”林夙将口供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赵皓这是迫不及待,要送我一份‘厚礼’啊。”
“大人,我们有物证,还有人证,是否……”沈文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林夙抬手打断:“扳不倒他。一个江湖堂主的口供,动不了国公分毫。这些弩机,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他走到窗前,望着京城方向,目光幽深。
“但是,这份‘礼’,我们也不能白收。”林夙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韩青,将口录中关于漕帮内部倾轧、以及他们与某些仓场胥吏勾结的部分,单独整理出来。铁柱,将那些弩机,挑两架最旧的,连同我们清核漕船初见成效的条陈,一并封存。”
“大人的意思是?”沈文舟若有所悟。
“明日,我亲自上书陛下。”林夙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奏报柳湾渡水匪猖獗,袭击官差,幸得将士用命,方得平息。并呈上漕运革新初见成效之实证,以及……些许缴获的‘旧弩’,请陛下圣裁,是否要彻查军械流失一案。”
沈文舟眼睛一亮:“妙!此举既不直接指控赵皓,又将难题抛了回去。陛下见了‘旧弩’,心中自有计较。而我们推行新政的功劳,却是实实在在的!”
“正是。他赵皓想用‘民怨沸腾’来压我,我偏要让陛下看到‘新政卓然,宵小嫉恨’。”林夙负手而立,“他想断我一臂,我便借此机会,再向陛下要一道护身符!”
窗外,秋风依旧,却已带不上一丝寒意。
柳湾渡的惊雷已然炸响,而林夙这块砥柱,在浪潮冲击之下,非但未倒,反而将根基扎得更深,更稳。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但他已不再是随风摇曳的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