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金砖被晨光打磨得发亮,却照不进殿内凝滞的空气。谢云澜站在殿中,青布常服在满朝朱紫里显得格外素净,腰间只系着明玥送他的那枚算筹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谢云澜!你不过是个寒门士子,凭什么娶昭华公主?”御史大夫王大人出列,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莫不是想借公主之势,攀附权贵,霍乱朝纲?”
话音刚落,几位老臣纷纷附和,言辞愈发尖锐:“谢家无寸土之功,若尚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大雍皇室无人?”“臣听闻此人在北疆与胡商往来密切,难保没有私心!”
谢云澜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金砖的纹路里,那里仿佛映着北疆的风沙——他想起初到雁门关时,明玥将《九章算术》拍在他案上:“算清楚互市的账,比打赢十场仗还重要”;想起沼泽里她攥着他的手,声音发颤却坚定:“要走一起走”;想起城楼赏月时,她抢过梅花簪插在发间,眼里的光比月色还亮。
这些,都不是“寒门”二字能玷污的。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阶下的群臣,没有丝毫慌乱,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诸位大人忧心国事,云澜敬佩。但云澜有三事想禀明陛下,也禀明诸位大人。”
承煜端坐龙椅,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也藏着期许:“讲。”
“其一,”谢云澜挺直脊背,语气郑重,“臣虽出身寒门,却深知‘取之有道’。在北疆三年,经手互市银钱数十万,分文未贪,账目可查;公主赏赐的金银,悉数用于资助边疆孤儿。此为‘不贪财’。”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由内侍呈给承煜:“这是北疆互市的明细,每一笔收支都有胡汉商户共同画押,臣敢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分虚言。”
殿内安静了些,王大人却仍不服气:“不贪财,难保不恋权!”
“其二,”谢云澜续道,目光愈发沉静,“臣对权位毫无贪恋。此次随公主归京,已将北疆的算学馆、互市章程悉数交接,未留半分私权。若陛下恩准臣与公主成婚,臣愿领一个闲职,伴公主左右,钻研算学、整理边防图册,绝不为谢家求一官半职,绝不为家族谋半点私利。此为‘不恋权’。”
他说到“伴公主左右”时,声音微微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在北疆的城楼上,他对明玥说“我不会让你有事”那般恳切。
承煜翻看账册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这个年轻人,眉宇间没有丝毫攀附的谄媚,只有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坦荡,倒比殿中那些争名夺利的老臣更显风骨。
“至于其三……”谢云澜的目光越过群臣,仿佛望向殿外的长乐宫方向,那里有明玥在等他,“臣此生,绝不负公主。在北疆,她护我于诬陷之中,我护她于刀箭之下;往后在长安,她想守家国,我便为她算尽粮草兵甲;她想安度日,我便为她雕尽梅兰竹菊。此为‘不负公主’。”
这话说得直白,没有半分遮掩,却让殿内的质疑声瞬间消弭。连王大人都张了张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这般剖白,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动人。
“陛下,”谢云澜又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双手高举,“臣在北疆时,结合三年戍边经验,着成《北疆安边策》,其中论及互市之法、胡汉杂居之制、边防预警之术,愿呈给陛下,或可为边疆长治久安尽绵薄之力。”
内侍将策论呈上,承煜翻开一看,只见里面字迹工整,见解独到——他提出“以互市养边防”,建议在雁门关设“胡汉学堂”,让各族孩童共读一书;还绘制了新的预警图,将烽火台与驿站结合,消息传递速度可提快三成。
“好!”承煜越看越心惊,猛地拍案而起,目光里满是赞赏,“此策见解独到,字字珠玑!谢云澜,你果然有大才!”
他将策论递给身旁的丞相:“诸位都看看!一个能为边疆殚精竭虑至此的人,岂会是贪恋权位之辈?朕看,谢云澜的才干,比许多世袭爵位的公子哥强上百倍!”
丞相翻看策论,连连点头:“陛下所言极是!此策若能推行,北疆可安百年!”
谢云澜依旧垂眸而立,仿佛刚才那番赞誉与他无关。他只是对着承煜深深一揖:“臣所做一切,皆为边疆安稳,为不负公主所托,不敢居功。”
承煜看着他不卑不亢的模样,忽然想起母亲的话:“感情之事,门第次之,人品才是根本。”他朗声笑道:“谢云澜,你既对明玥一片赤诚,又有如此才干,朕便准了你与昭华公主的婚事!即日起,封你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领钦天监少监一职,专司整理边防图册——既合你所长,又不算要职,可称你心?”
谢云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激,屈膝跪地:“臣,谢陛下隆恩!”
殿外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他素净的青布常服上,竟也染上了几分贵气。王大人等老臣面面相觑,终究是无话可说——人家既有不贪不恋的坦荡,又有安邦定国的才干,再谈门第,反倒显得自己狭隘了。
谢云澜起身时,仿佛能听见殿外传来的风铃声,像极了北疆互市的驼铃。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不仅是明玥的心上人,更是能与她并肩而立的臣子,能用自己的笔与算筹,为她守护长安的安稳,正如当年在北疆,他们一起守护那片草原的宁静。
太和殿的朝会终了,谢云澜捧着那卷《北疆安边策》走出大殿,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得像明玥在城楼递给他的那杯热茶。远处,长乐宫的方向传来隐约的笑语,他知道,有人在等他,等他一起,把边关的故事,写成长安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