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沈青梧扶着腰坐在窗边,看着廊下被打湿的芭蕉叶,眉头微蹙。这几日孕吐得厉害,太医院开的药膳喝了总反胃,偏生林侧妃院里总有人“好心”送来些甜腻点心,她看着就犯怵。
“娘娘,太皇太后派人来问,今日身子可爽利些,要不要过去说说话。”春桃捧着件藕荷色披风走进来,轻声道,“老祖宗说宫里的金桂开了,让您去闻闻香。”
沈青梧眼前一亮。太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历经三朝,虽久居慈安宫,却把前朝后宫的动静看得通透。当年萧景琰在狼山遇险,还是太皇太后力排众议,让暗卫持金牌驰援。她略一思忖,接过披风:“备车吧,正好想去给老祖宗请个安。”
慈安宫的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空气里浮动着桂花与安神香的气息。太皇太后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榻上,见她进来,笑着招手:“过来坐,让哀家瞧瞧。”
沈青梧挨着榻边坐下,刚要行礼,就被太皇太后按住:“免了免了,怀着身子呢,别折腾。”老人家枯瘦的手抚上她的腕脉,片刻后点头道,“脉象还算稳,就是气弱了些,是不是又吐得厉害?”
沈青梧顺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让老祖宗挂心了。也怪我没用,太医说得多吃些温补的,可臣妾闻着油腻就犯恶心,连清水都喝不下几口。”她顿了顿,似是无意般补充,“前几日林妹妹送来些蜜饯,说是能压恶心,可臣妾吃着总觉得味道怪,也不敢多吃。”
太皇太后何等精明,指尖捻着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她年轻时在后宫摸爬滚打,这点旁敲侧击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她。
“哦?还有这事?”太皇太后抬眼看向身边的张嬷嬷,“东宫的药膳房是谁在掌着?”
张嬷嬷躬身回道:“回老祖宗,是林侧妃院里的管事嬷嬷在管着。”
“胡闹。”太皇太后放下佛珠,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梧怀着龙胎,饮食最是要紧,怎能交给旁人打理?张嬷嬷,你明日就去东宫盯着,药膳房的采买、炖煮,都得经你眼才许端给青梧。谁敢在这上面动歪心思,哀家打断她的手!”
张嬷嬷忙应下:“老奴明日一早就去。”
沈青梧适时露出感激又有些不安的神色:“老祖宗,这样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傻孩子。”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眼底带着疼惜,“你肚子里揣着的是皇家的根,比什么都金贵。别说这点事,就是让哀家亲自去盯着,也使得。”她话锋一转,语气轻快起来,“不说这些扫兴的,来,尝尝哀家这新酿的桂花露,甜而不腻,说不定你能喝些。”
琥珀色的桂花露盛在白瓷碗里,透着清冽的香气。沈青梧浅啜一口,果然没那么反胃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张嬷嬷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手腕硬、眼光毒,有她掌着药膳房,林侧妃再想动手脚,怕是难了。
傍晚萧景琰回东宫时,沈青梧正在灯下看兵书。他脱下沾着寒气的朝服,坐在她身边,指尖拂过她的发顶:“今日去慈安宫,老祖宗高兴吗?”
“嗯,还喝了老祖宗的桂花露。”沈青梧抬头看他,见他眉宇间带着疲惫,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朝堂很忙?”
“还行,户部递了新的漕运章程,得仔细看看。”萧景琰握住她的手,忽然话锋一转,“张嬷嬷去药膳房的事,老祖宗跟我说了。青梧,你既察觉了不对,为何不直接告诉孤?”
沈青梧放下兵书,认真地看着他:“殿下是储君,心思该放在朝政上。漕运、边防、民生,哪一件不比后宅这些琐事重要?”她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执剑磨出的痕迹,“我能处理好这些,就不劳殿下分心了。”
萧景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笑了,俯身将她揽进怀里:“你啊……总把事往自己肩上扛。”他知道她不是怯懦,是骨子里的坚韧在作祟——在狼山时,她就总这样,轻伤从不上报,硬仗自己先冲,习惯了把周全留给别人。
“可你是孤的妻,”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你的事,从来都不是琐事。”
沈青梧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他懂她的心思——不是不信他,是不想让那些阴私算计,污了他谋划天下的眼。就像他总说边关的风雪再大,也不能冻着她;而她总想着,朝堂的担子再沉,也不能让后宅的尘埃迷了他的路。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摊开的兵书上,照亮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八个字。沈青梧忽然觉得,这东宫的日子,就像一场需要两个人并肩的战役——他守着家国的疆土,她护着身后的安宁,谁也不拖谁的后腿,才是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