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第十二天,城市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苏晚晴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她坐在办公室中央,面前是三块并列的监控屏,分别显示着羁押中心走廊、审讯室外观察窗,以及一份实时更新的资金流向图谱。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气息,她的指尖在键盘上轻点,调出一段加密日志的解析进度条——还剩7%。
手机震动了一下。
老周发来消息:“音频已移交司法通道,全程留痕备案。许沉舟已被正式收押,心理专家已于一小时前完成首次评估介入。”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没有回,而是打开了另一条通讯频道,输入指令:【启动‘镜面’预案,所有媒体线索发布倒计时十分钟。】
窗外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桌角那份《曙光慈善晚宴》的新闻剪报上。
标题依旧醒目:“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可她清楚,这场战争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个战场。
她要的不是舆论审判,而是精准切割。
许沉舟背后的人,至今隐身于体制缝隙之中,像寄生在骨骼里的毒瘤,只靠一次曝光根本无法根除。
所以她不能急,也不能狠。
她要让那些人自己跳出来,暴露在光下,再一举封喉。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
傅景深走了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一半,眼底却带着罕见的情绪波动。
“我去见了他。”他声音低沉,把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他说我是来听忏悔的胜利者。”
苏晚晴抬眸看他,目光冷静中带着探究。
“你怎么回答?”
“我说不是。”他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我把三份赔偿协议回执递给了他——b-08、c-12、d-03,都是最严重的后遗症患者家属。他们昨天签了字,拿到了第一笔终身抚恤金。”
她微微一顿。
那三个编号,正是当年实验事故中最沉默的受害者家庭。
有人等了十年才等到一句道歉,有人早已放弃希望,只求孩子能继续上学。
“他……说了什么?”她问。
“什么都没说。”傅景深摇头,“但他手指抖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很久那份文件。第一次,他没用仇恨当盾牌。”
苏晚晴缓缓闭眼。
她在赌,赌许沉舟还没彻底被仇恨吞噬。
他也曾是理想主义者,也曾想揭露真相,只是手段走向了极端。
现在,她要做的不是摧毁他,而是让他重新找回“人”的感觉——只有这样,他在法庭上的证词才不会被质疑为胁迫或操控。
而最重要的是,她要确保他说出的每一个名字,都带着清醒的意志和完整的逻辑链。
“我已经安排心理专家全程参与羁押问询流程,”她说,“每周两次干预,记录情绪稳定性。等开庭那天,他会是司法系统公认的可信证人,而不是一个被逼疯的复仇者。”
傅景深看着她,眼神渐深。
他知道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止是为了清理“灰幕”,更是为了撬动那个更深、更黑的链条——那些藏在警界、监管层、甚至科研评审背后的影子人物。
他们不动声色地收割利益,借伦理争议打压异己,再用舆论洗白自己的双手。
可这一次,苏晚晴不给他们擦干净的机会。
“林九刚传来的日志你看了吗?”傅景深忽然开口。
她点头,调出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三次转账,路径复杂,但最终指向同一个离岸账户——名义持有人是空壳信托,实际控制人关联到市局某位副厅级督导员。”
“你打算直接掀桌子?”
“不。”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意,“我先把桌子打碎,让他们自己拼,看谁拼错了方向。”
话音落下,电脑提示音响起——【信息拆解包已自动推送至合作媒体终端,发布倒计时:5、4、3……】
她将那份资金线索拆成了五条独立新闻:一条讲民间黑客组织对公共数据安全的威胁;一条聚焦某慈善基金会异常跨境汇款;第三条则是关于个别执法人员子女突然获得海外名校全额奖学金的疑云;第四条引用匿名信源,提及“某些高层对敏感科研项目的不当干预”;最后一条,干脆以讽刺口吻讨论“现代社会是否正在用道德恐慌替代法治”。
每一篇都不提“灰幕”,不点名任何人,但却像五根细针,悄悄扎进同一个脓包。
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制造信息迷雾,逼对手误判形势,自乱阵脚。
果然,当晚十一点十七分,远程警报触发。
本地一处废弃数据中心突然激活服务器自毁程序,试图格式化残留日志。
但早在三天前,林九就在系统底层埋下了反追踪装置——任何删除行为都会即时上传备份,并标记操作Ip。
“抓到了。”老周的消息紧随其后,“联络人身份确认,曾多次出入市政大楼,负责技术外包审核。”
苏晚晴靠进椅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不是胜利的笑,而是猎手看到陷阱落定时的笃定。
她端起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城市全景图上。
无数灯火闪烁,如同暗流涌动的命运之网。
她低声自语,像是总结,又像预言:
“‘灰幕’不是第一个用伦理问题攻击权贵的组织——只是第一个被我们逼到台前的。”暴雨洗过的城市在深夜依旧未眠。
苏晚晴独自坐在办公室,玻璃幕墙外是星火般不灭的万家灯火,而她的世界,此刻只被一屏冷光点亮。
墙上那幅城市全景图上,几处红点仍在闪烁——那是尚未闭合的信息节点,像埋在地底的雷,只等一个引信。
她指尖轻动,调出数据库终端,输入指令:【关联词检索:“科研伦理”“技术吹哨人”“非正常死亡”“舆情压制”;时间跨度:五年;地理范围:全国重点科研城市】
屏幕滚动,七条独立事件逐一浮现。
第一起,某生物实验室助理研究员坠楼,官方通报为抑郁症自杀,但其生前最后一条社交动态写着:“他们说数据没问题,可我亲眼见过变异胚胎。”三日后,账号被注销,相关新闻全网下沉。
第二起,航天材料项目组工程师在提交内部举报信后失踪,七天后尸体在郊区河道被发现,死因定性为溺水,可家属坚称他不会游泳。
第三起……第七起……
每一个案例背后,受害者都是同一类人:无背景、无话语权、处于科研体系末端的技术执行者。
他们发现了问题,试图发声,然后——人间蒸发,或被贴上“精神异常”的标签草草收场。
更诡异的是,每一起事件爆发后三个月内,都会出现一场“民间自发”的舆论反转:有人爆料当事人私生活混乱,或伪造学术成果,甚至有“知情网友”放出聊天记录,称其“借伦理问题敲诈项目负责人”。
“不是巧合。”苏晚晴低声说,目光如刀,“是清洗。”
她拨通老周的加密线路,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查这七起事件当时的舆情操盘方,尤其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大V’和自媒体矩阵。我要知道谁在替这些事故擦屁股,又是谁,在背后递抹布。”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晚晴,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单纯的腐败护短?这些人留着这些‘原罪’不处理,反而任其发酵成隐患,像是——在养蛊。”
“我知道。”她盯着屏幕上那七个人的照片,一字一顿,“他们在系统性收集‘科学原罪’。等着某一天,一次性引爆,用来要挟、洗牌,甚至重塑规则。”
就像一枚枚定时炸弹,埋在过去五年的科研土壤里,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由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启动键。
而“灰幕”,不过是其中一个被推出来试水的棋子。
她忽然想起许沉舟在音频里的那句呢喃:“我们不是疯子……我们只是最后一个还敢说真话的人。”
可如果,连“真相”本身,都早已被人精心编排过呢?
手机再度震动。
来电显示:傅景深。
她接起,没说话。
“埃文斯教授刚完成档案比对。”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罕见的凝滞,“当年那名自杀助手的遗书原件——从未进入警方立案档案。所有媒体引用的版本,都是三个月后由市局宣传科统一发布的‘整理稿’。”
苏晚晴瞳孔微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最初的证据链,从一开始就被截断、重构。
那个年轻人到底写了什么?
他控诉的对象是谁?
那份真正的遗书,现在在哪里?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这座庞大而冰冷的城市。
霓虹流转,像数据洪流中不断跳变的代码,而她终于看清了这场战争的本质——
他们以为自己在追查一个反派组织,实则踏入了一场早已布局多年的权力游戏。
伦理不是武器,而是诱饵。
牺牲的从来不是无辜者,而是被刻意选中的祭品。
“我们以为赢了。”她望着漫天灯火,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残酷的觉醒,“其实才刚刚看清战场。”
电话那头久久沉默。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入,吹动她额前碎发。
就在这寂静几乎凝固时,傅景深的声音再度响起,低沉、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就重新定义规则。”
屏幕忽地一跳。
自动更新的架构图缓缓展开——“科技透明化倡议联盟”新增模块正在生成,代码流淌,最终定格为五个字:
伦理溯源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