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前夜,东套房的灯一直亮着。
苏晚晴坐在双屏显示器前,指尖停在“A7环保基金”那一页,目光沉静如水。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注资记录、项目进展报告和第三方审计摘要,数据枯燥冗长,可她看得极慢,仿佛在读一本藏了密码的日记。
这是傅氏集团近五年唯一一个持续投入却从未盈利的公益项目,外界传言它是傅景深为塑造“科技慈善家”人设而设的门面工程。
可她知道不是。
就在三天前,她在提交给战略投资部的一份模拟投资计划书中,无意提及A7项目可转型为碳交易试点,结果第二天,傅景深亲自批注:“思路可行,但情感驱动不可量化。”——那是他第一次在公文上写下超过十个字的评语。
更关键的是,在原书剧情里,只有一次,傅景深在公众场合失态:三年前联合国气候峰会的演讲台上,当主持人提到“A7项目拯救了三千名山区儿童饮用水安全”时,他的声音顿了半拍,握着话筒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破碎的情绪。
那一瞬,全场以为他动容于善举,唯有苏晚晴心头一震——她记得小说附录年表里写过,傅景深的亲妹妹,正是五岁那年因偏远地区医疗匮乏,死于本可治愈的肾病。
A7项目的第一个试点,就在那个山村。
她缓缓合上文件夹,呼吸微滞。
原来这不是慈善,是一场迟来了二十年的赎罪。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角那支钢笔——是傅景深昨夜留下的,笔帽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真相从不喧哗。”
她忽然笑了,提笔在便签纸上写下第一句发言草稿:“真正的善意,从不靠眼泪标价。”
太锋利,像挑衅。
重写:“我们常把慈善当作情绪的出口,却忘了它本质是一场严谨的长期投资。”
太理性,不像她该说的话。
她一遍遍推翻,七次之后,纸篓里堆满了揉皱的纸团,最终只剩一句,静静躺在空白页上:
“真正的善意,从不靠眼泪标价。”
她没再改。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一条剪裁极简的墨色长裙,未施珠翠,仅以一枚银扣束发,眉眼冷清,唇线平直。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今晚不是表演贤妻,是向整个名利场递简历。”
她要的不是打脸,是立威。
第二天傍晚,帝京国际会展中心灯火通明。
红毯铺展百米,闪光灯如星河炸裂。
沈曼莉挽着顾承泽的手臂款款走来,一身香槟色高定礼服缀满水晶,笑得温婉:“傅太太来了?穿得倒是规矩,就是这珍珠耳钉太素,不像有钱人家的派头。”她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身侧记者听见。
镜头立刻扫向入口。
人群安静了一瞬。
苏晚晴缓步而来,脚步不疾不徐,裙摆压着节奏,像一场无声的宣战。
她没有珠宝,没有香水,甚至连妆都淡得近乎素颜,可偏偏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拽住。
她径直走向主桌。
傅景深已落座高位,一身玄黑西装,领带未松,神情冷峻如雕塑。
他目光微动,落在她身上,却没有起身,也没有言语。
她在他身侧坐下,动作从容,不动声色地将一份文件夹塞进菜单底部——那是一份公证过的海外科研备案记录,编号清晰、盖章完整,来自瑞士联邦理工学院洛桑实验室的闭关日志,明确记载傅景深五年前同期全程封闭研发,无出入境记录。
她不需要现在用它。
她只需要它在那里。
酒过三巡,宴会进入高潮。
舞台灯光渐暗,一束柔光落在中央。
林婉儿翩然登台,一袭白裙似雪,眼含泪光,声音轻颤:“五年前……我在京都樱花树下许愿,想把第一杯茶,敬给我此生最爱的人。”
全场静默。
镁光灯疯狂闪烁。
“那时傅先生还在国内,我们有过一段纯净的时光……可惜命运弄人。”她低头,一滴泪滑落脸颊,“我始终记得,他站在我家门前,手里拿着一盒抹茶粉,说想学泡茶给我喝……”
空气凝固。
沈曼莉立刻接话,语气惋惜:“原来傅总也有这么柔情的往事?难怪这些年对夫人冷淡,心里终究是有人的吧?”
舆论如潮水般开始涌动。
就在这时——
苏晚晴缓缓起身。
没有喧哗,没有怒意,只是平静地从手包中取出那份文件,翻开第一页,声音清亮如刃:“你说的故事很美,可惜少了证据。”
全场骤然一静。
她目光扫过林婉儿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巧的是,我查了傅先生五年前的行程记录——同期,他正在瑞士洛桑实验室闭关,全程监控录像与出入境备案均可查证。”
她将文件高举,展示公章与时间戳,“你所谓的‘樱花之约’,时间线上,差了整整四个月。”
灯光刺目,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金碧辉煌的穹顶上,像一把出鞘的刀。
现场哗然。
赵主编迅速拍照取证,低声问助理:“这女人哪来的权限调司法公证?”现场哗然如沸水泼雪,刹那炸开。
镁光灯疯了似的闪烁,记者们几乎要冲破安保线,镜头齐刷刷对准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墨色身影。
林婉儿嘴唇颤抖,指尖发白地抓着顾承泽的臂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我没有撒谎!那是真的……他亲口对我说的!”
苏晚晴却只是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得近乎冷酷,“你说他拿着抹茶粉站在我家门前?哪家的门?京都东山三条町那栋老宅?还是你母亲名下、去年才过户的公寓?”她顿了顿,翻开文件第二页,轻声道:“傅先生五年内无任何赴日记录。而你口中‘那段时光’发生时,他正在洛桑实验室接受高强度脑波监测——每日十七小时封闭研发,连私人通信都被切断。”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密手术刀,层层剖开谎言的皮囊。
“更巧的是,”她抬眼,视线精准钉在林婉儿脸上,“你今天喷的香水,成分A7含有微量致敏原β-榄香烯,三年前京都某茶室一名顾客因此休克送医,最终不治。同款香水,全亚洲限量三百瓶,购买记录可查。若你坚持当时与傅先生共饮于该茶室,是否愿意提供当日监控或服务生证词?又或者——”她语气微缓,却更显压迫,“我们现场连线瑞士联邦司法认证中心,做个远程公证质询?”
林婉儿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由白转青,仿佛被人当众剥去最后一层遮羞布。
顾承泽眉头紧锁,扶住她的手也不再坚定。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倾尽资源维护的“清纯女神”,或许从头到尾都在编织一场以情感为饵的骗局。
台下窃语如潮。
“这傅太太……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手里那份文件是司法级公证吧?私人根本调不出来!”
“听说她之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现在怎么……”
苏晚晴没有理会四周惊涛骇浪般的议论。
她合上文件夹,动作从容,仿佛刚才不是撕碎了一个豪门梦,而是完成了一场例行汇报。
她甚至没有看傅景深一眼,但余光早已捕捉到他指节微微收紧的左手——那是他情绪波动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她撬动了傅景深的认知。
赵主编拨开人群走上前,眼神锐利如鹰,“苏女士,我是《财经周刊》赵明远。您刚才引用的数据和法律依据,能否接受采访?公众有权知道真相。”
周围娱乐记者立刻围拢过来,话筒高举:“傅太太,请问您和傅总的感情是否面临危机?”
“您是不是早就怀疑林小姐的存在?”
“这是不是豪门正妻反击小三的经典桥段?”
苏晚晴轻轻一哂,将所有话筒尽数避开,只朝赵主编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想谈的不是婚姻。”她顿了顿,唇角微扬,“是新能源政策对中小企业融资链的影响——以及,A7环保基金未来是否会接入碳交易市场。”
赵主编瞳孔一震,瞬间明白她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一道玄黑身影自廊柱阴影中缓缓踱出。
傅景深站在不远处,手中捏着一张揉过又展平的纸——正是她留在餐桌下的发言稿残页,上面写着那句被她反复删改最终保留的话:“真正的善意,从不靠眼泪标价。”
他没有走近,也没有开口。
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再是过往的漠然审视,也不是丈夫对妻子的例行打量。
而是一种近乎震动的、重新评估的目光——像是在凝视一件本以为不过是装饰品的器物,却突然发现它内藏经纬,足以改写棋局。
苏晚晴心跳微滞。
她赢了这场仗。
可也第一次清晰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