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的雾气散去，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暧昧。
谢无妄刚才那惊鸿一站，耗尽了他积攒百年的力气。此刻，他重新跌坐回石台上，双腿虽然再次失去了知觉，软绵绵地垂着，但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却挂着从未有过的、餍足的红晕。
不仅是因为吃饱了，更是因为怀里的人。
凌月还趴在他胸口，刚才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心跳如鼓。
“老板……你没事吧？”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检查谢无妄的腿。
“无妨。”谢无妄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冰凉，却意外地让人安心，“只是……有点麻。”
麻？
凌月眼睛一亮：“麻好啊！麻说明神经接通了！说明我的食疗方案是对的！”
她兴奋地拍了拍谢无妄的肩膀（这要在以前绝对是被一剑劈死的动作），豪气地宣布：“既然这地方太冷不利于康复，走！搬家！”
“搬家？”谢无妄挑眉。
“对啊，总不能让你这就差临门一脚的腿又给冻坏了吧？”凌月理所当然地说道，“偏殿那边我收拾出一间向阳的屋子，暖和，还离厨房近。以后你想吃什么，喊一嗓子就行。”
谢无妄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离开寒潭？
这一百年来，他画地为牢，从未踏出半步。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体内的魔煞，伤及无辜。
但现在……
他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股因为美食而变得温顺慵懒的灵力，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哪怕面对魔头也敢递筷子的女人。
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好。”
……
半个时辰后。
第九峰偏殿的院子里，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起因是秦猛正在劈柴，突然看到自家那个传说中被封印在后山、见人就杀的师尊，竟然……竟然被大嫂用一个简易的藤椅（凌月刚才现编的）给抬回来了！
“哐当！”
秦猛手里的斧头砸在了脚背上，但他感觉不到疼。
“师……师师师尊？！”
正在画符的柳如烟更是吓得面具都差点掉了，整个人缩成一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他们的印象里，师尊就是天上的神祗，是不可触碰的威严，更是那个疯魔时毁天灭地的噩梦。
此刻，这个噩梦就坐在院子中央，虽然脸色苍白，虽然没有穿法袍只披着一件黑色的单衣，但那股属于渡劫期大能的威压，依然让两个徒弟瑟瑟发抖。
谢无妄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没出息。”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
秦猛和柳如烟扑通一声跪下：“弟子知错！”
“行了行了，跪什么跪？”
凌月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跑出来，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
“秦猛，去把东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如烟，别抖了，过来帮忙，给你师尊画个‘暖风符’，这天怪冷的。”
两个徒弟震惊地看着大嫂。
她……她竟然敢指使师尊？而且师尊竟然没发火？
谢无妄确实没发火。
他看着凌月忙前忙后，给他铺上厚厚的软垫，给他腿上盖上兽皮毯子，甚至还把那只喜欢在他头顶乱飞的秃毛鸡给赶走了。
他的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
“喝水。”
凌月把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塞进他手里。
谢无妄乖乖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舒展。
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徒弟，他的眼神瞬间切换成“看垃圾”的冰冷模式。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你们师娘……大嫂的话吗？”
秦猛和柳如烟：！！！
这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师尊吗？
这根本就是个双标怪啊！
对大嫂就是春风拂面，对他们就是寒冬腊月！
但不得不说，有了谢无妄这尊大佛坐镇，第九峰的“家庭地位”瞬间清晰了。
凌月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饲养员。
谢无妄是除了饲养员谁都不鸟的顶级掠食者。
秦猛和柳如烟……是干苦力的底层员工。
秃毛鸡……是负责搞笑的吉祥物。
晚饭时分。
为了庆祝谢无妄乔迁新居（虽然就在同一个山头），也为了给他补钙，凌月特意熬了一锅【浓白大骨汤】。
用的不是普通的骨头，而是那只蛮牛最粗壮的腿骨。
先敲断骨头露出骨髓，冷水浸泡去血水。然后放入黑锅，加姜片、料酒、几滴醋（促进钙质析出）。
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足足炖了两个时辰，直到汤色变得像牛奶一样浓白醇厚，骨头上的肉都炖得脱骨了。
最后，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和一点点白胡椒粉。
“来，喝汤。”
凌月给谢无妄盛了满满一大碗，还特意挑了一根带着满满骨髓的大棒骨给他。
“这是吸管，吸骨髓用的。”她递过去一根空心的芦苇管。
谢无妄看着那根油乎乎的骨头，迟疑了一下。
这动作……实在不雅。
但看着凌月期待的眼神，还有那扑鼻而来的浓香。
他认命地接过芦苇管，凑近骨头，轻轻一吸。
“呲溜——”
滚烫、滑腻、鲜香无比的骨髓顺着管子滑入口中，那种油脂的满足感瞬间填满了口腔。
好香。
谢无妄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被挠到了下巴的猫。
旁边，秦猛和柳如烟捧着自己的碗，看着师尊这副模样，三观彻底碎了一地。
那个曾经一剑光寒十九洲、不食人间烟火的剑尊……
居然在吸骨髓？
而且看起来还很享受？
“看什么看？”谢无妄感应到了他们的视线，冷冷地瞥过去，“吃饭。”
两人吓得赶紧把脸埋进碗里，疯狂扒饭。
果然，师尊还是那个师尊。
只有在大嫂面前，他才会变成“大猫”。
这顿饭吃得格外温馨（如果不算两个徒弟的战战兢兢）。
饭后，谢无妄靠在藤椅上，看着凌月在院子里收拾碗筷。
灯火昏黄，映照着她忙碌的身影。
这种感觉……
似乎，叫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