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中药的苦涩与西药的辛辣,在深秋的凉风中凝结成一层沉闷的薄膜,压得人喘不过气。于晚晚攥着刚打印出来的病历单,指腹被纸张边缘磨得发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神经性耳鸣(重度)”那几个黑色宋体字,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撕扯已经结痂的伤口。耳边的尖锐鸣响从未停歇,此刻更像是被按下了放大键,随着脚步的震动化作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耳膜,顺着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每走一步都伴随着细微的眩晕。
她刚结束复诊,医生的话语还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情绪波动太大,恢复情况很不理想,耳鸣频率还在增加”“长期失眠加上焦虑,已经影响到神经调节了”“必须避免一切刺激,尽量保持心境平和,否则可能会永久性损伤听力”。可这简单的要求,对她而言却难如登天。沈砚苍白的脸、林墨阴狠的眼神、破碎的纪录片素材、团队成员离去的背影,还有耳边永不停歇的噪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原地,越挣扎越窒息。
她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眉眼,试图隔绝周遭投来的目光,沿着走廊靠墙慢慢往前走。地面是光滑的瓷砖,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晃得她眼睛发疼。转过拐角时,肩膀突然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力道不大,却让本就眩晕的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的病历单、缴费单、药盒散落一地,玻璃瓶的药瓶滚出去很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抱歉。”于晚晚下意识地道歉,弯腰去捡散落的东西,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戴着薄薄的白色医用手套,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正小心翼翼地扶起滚落在脚边的药瓶。
她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抬头时,撞进了一双盛满惊痛与担忧的眼眸。沈砚就站在她面前,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整齐地扣着,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住院时好了许多,只是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并未完全康复。他的身边跟着助手,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桶身上还印着医院食堂的标志,显然是来陪护病人的。
于晚晚的呼吸瞬间停滞,耳边的鸣响突然放大,尖锐得像是要刺穿耳膜,让她眼前发黑。她下意识地皱紧眉头,抬手紧紧捂住耳朵,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抗拒与痛苦。曾经,她的耳朵能捕捉到古画修复时笔尖划过宣纸的细微声响,能分辨出不同季节风声的差异,可现在,这双引以为傲的耳朵,却成了折磨她的刑具。
沈砚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痛苦的神情上,随即下移,扫过散落在地上的病历单。“神经性耳鸣(重度)”“睡眠障碍”“焦虑状态”,一行行诊断结果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比白纸还要苍白的底色,眼底翻涌着浓浓的震惊、心疼与自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想起自己失语后的日日夜夜,那种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倾诉却只能沉默的绝望;想起她曾经明媚的笑容,想起她拿着摄影机时眼里闪烁的光芒,想起她趴在工作室桌上睡着时恬静的侧脸;想起他递出“此后不必再见”那张纸条时,她眼中瞬间破碎的光;想起网上铺天盖地的流言,想起她独自面对事业崩塌、人情冷暖的日子。心脏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他几乎无法站立,指尖的颤抖愈发明显,连手中的药瓶都险些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