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的摩托车在通往邻县的崎岖小路上颠簸前行,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加速,都经过精确计算,旨在最大限度地摆脱任何可能的尾随,并准时抵达预定地点。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仅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也警惕着前方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消失”,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引爆的冲击波正以他无法直接观测的方式,向青峰镇的各个角落扩散。
两个小时后,他按照指示,将摩托车隐蔽在一处远离公路的废弃林场看守屋后,然后徒步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地,来到一座位于山坳里、看似闲置的独户农院。这里是老谭安排的临时安全点,位置偏僻,视野开阔,易于警戒,且与青峰镇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农院内部经过简单改造,生活物资齐全,配备了必要的通讯设备和监控显示屏。此刻,屏幕上正分格显示着来自青峰镇多个隐秘监控点的实时画面,其中包括镇政府大院门口、柳沟村岔路口,以及——最重要的——那个废弃打谷场的外围区域。
一名身着便装、眼神精干的年轻侦查员(代号“山猫”)负责在此接应和联络。见到余庆,他简单点头示意,没有多余寒暄,立刻指向其中一块屏幕:“余干事,你离开后约一小时,目标有反应了。”
屏幕上,是打谷场外围一个隐蔽角度拍摄的画面。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依旧停在老位置,但场院内部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比平时活跃。
“观察点呢?”余庆沉声问,目光紧锁屏幕。
“观察点信号传输频率在您离开后四十分钟左右出现异常波动,持续约五分钟。”山猫调出另一组数据,“我们判断是在进行紧急沟通或接收指令。目前信号已恢复稳定,但监测到其镜头焦距似乎有调整,可能在重新评估监控范围或寻找您的替代关注点。”
余庆微微颔首。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对方显然对他的突然离去极为敏感,这进一步印证了他在对方评估中的重要性和威胁等级。
“镇上有其他异常吗?”
“蓝色皮卡在您离开镇政府后,曾在镇区主干道出现过一次,但未做停留,很快消失。目前尚未发现其与打谷场或观察点有直接接触。”山猫汇报着,语气冷静专业,“另外,我们监测到那个与观察点有过联系的镇内号码,在上午时段有数次短暂通话,目标号码混杂,正在溯源。”
一条条信息汇拢,勾勒出对手在他“消失”后最初的、略显忙乱的反应。他们像被惊扰的蚁巢,虽然表面维持着镇定,但内部的通讯和调动已然加速。
余庆坐在监视屏前,一动不动,如同磐石。他的“离开”果然搅动了局势。现在,他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这涟漪不断扩大,等待对方在不安和疑虑中,犯下更明显的错误,或者,被迫进行更大规模的调动。
时间在寂静的监控中缓慢流逝。屏幕上的画面似乎一成不变,但余庆和山猫都知道,在这平静之下,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动。
下午三点左右,一直静止的打谷场画面终于出现了实质性变化。那辆银灰色的面包车,突然发动了引擎,缓缓驶出了场院,但没有驶向镇区,而是沿着那条废弃的老路,向着边境林区的方向深入!
“目标车辆移动!方向,边境林区废路!”山猫立刻低声通报,同时调整监控镜头,试图追踪,但车辆很快消失在林木掩映的道路尽头。
“通知前沿小组,保持距离,远距离跟踪,切勿打草惊蛇。”余庆立刻下令,语气沉稳。面包车在这个敏感时刻向边境方向移动,意义重大。可能是运输,可能是接应,也可能是……试探?
几乎在面包车消失的同时,另一块监控屏幕上,一直停留在镇区某处的蓝色皮卡,也突然启动,驶入了车流,但其行进方向飘忽,似乎没有明确目的地,更像是在进行反侦察巡逻或执行某种警戒任务。
观察点的信号再次出现细微波动。
涟漪正在扩大,并且开始相互交织、碰撞。
余庆的目光锐利如鹰。他预感到,对方似乎正在启动一个预案,一个针对他“消失”而制定的应急方案。这个方案可能包括加快某条线路的运作,也可能包含了对内部或外部环境的重新确认与警戒提升。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将观察到的最新动态,以及自己的初步判断,简洁明了地向老谭做了汇报。他现在是观察者,是分析者,是将前方碎片化信息整合成战术情报的关键节点。
汇报完毕,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监控屏幕上。农院里寂静无声,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窗外,山坳里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黄昏将至。
青峰镇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而他,虽身处远方,却通过这小小的屏幕,清晰地感受着那来自小镇心脏地带的、越来越急促的搏动。
涟漪已成波浪,正向着礁石汹涌而去。而他,等待着那撞击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