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符文如活蛇般缠绕,《末日录》的残篇在圆桌中央的全息光幕上流转不休。每一次纪元终末,都裹挟着撕裂世界的伟力,将亿万生灵碾作飞灰。会议室内静得能听见呼吸的碰撞,唯有光幕切换时的细微嗡鸣,像为那些湮灭于龙焰与时光中的纪元,奏响无声挽歌。
当那些以“亿周天”为单位、漫长到足以磨碎心智的时间尺度反复烙印在视野里,尤其是前八卷内容落幕,积压的疑虑终于冲破凝重的气压,轰然爆发。
“荒谬!”欧拉家族的年轻代表猛地拍案起身,指节泛青攥得发白,声音因认知壁垒轰然崩塌而发颤,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昂热先生,请恕我直言!前几个纪元的时间跨度,早已超出地球生命演化的数十亿年!动辄数百亿‘周天’?这根本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科学尺度——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止如此。”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镜片反射着光幕的冷光,达尔文家族的代表推了推镜架,语气审慎却字字如冰锥刺向核心,“文献中反复提及的‘有瑕之民’,从后文语境来看,几乎直指人类。”
他顿了顿,目光如探照灯扫过全场,“可所有考古实证都在昭示,人类文明史不过数万年。这亿万年的断层如何弥合?难道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根基,竟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楼阁?”
质疑声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层层低语,困惑与不安在空气中凝成实质。弗罗斯特·加图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铂金戒指,狮鹫纹章在昏暗里闪过冷光,眼底的冷笑比西伯利亚的永冻层更刺骨,静候昂热如何自圆其说。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冰棱的声音划破躁动——罗曼诺夫家族的代表缓缓抬眸,冰蓝色瞳孔如贝加尔湖的万年寒冰,不起半分涟漪,皓白指尖精准点向光幕上那个译为“人”或“民”的龙文单元。
“问题或许出在翻译与界定。”她的声音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像冰刃划破浓雾,“原文译者给注释是‘承载灵光的生命体’,译者为便于理解简化为‘人’或‘人类’,却可能造成致命误判。”
“同时请清楚——第一纪后,‘他们’便已灭绝,直到第八纪末才提及复苏,这与人类已知发展历史几乎完全契合。”
稍作停顿,让众人消化这层转折,她继续道:“至于‘周天’,注释明确其为‘循环’,很可能是龙族基于自身认知或未知法则的时间度量,而非地球公转定义的‘年’。其尺度甚至可能随能量波动、世界状态甚至观测者本身浮动,用人类的标尺丈量龙族的时空,再以此否定文献,本身就是逻辑谬误。”
这番分析如同一柄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剖开质疑的迷雾,让燥热的气氛骤然降温。众人陷入沉思——是啊,用凡人的标准去解读神裔的记载,本身就透着荒谬。
这时,昂热终于再次开口,眼底掠过一抹赞许,宛若猎手见惯了钝刀,终遇一柄出鞘即露锋芒的利刃,随即目光如烧红的烙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灼过在场每一张面孔:“罗曼诺夫女士的分析,完全正确。”
他肯定了对方的说法,指尖在控制台轻敲,光幕瞬间切换为复杂的波形图与数据模型——即便多数人看不懂曲线背后的深意,却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严谨。
“事实上,破译期间,我们与日本分部的专家也曾深陷同样的困境。但最终我们确认‘周天’大概非恒定值,通过后几卷的历史锚点,我们大致推算其基础单位约为一天,但回溯前几纪时却频频出现错乱,目前仍无法破解其核心计算逻辑。”
“至于《末日录》记载的,或许是在我们这万年文明之前,早已轮回过数次的、截然不同的智慧纪元。它们可能因形态迥异、环境剧变,或是本质与我们相去甚远,而彻底湮灭于时光长河,未曾留下任何符合人类考古框架的遗迹。”
他的语气骤然沉重,像是压上了千万年的历史重量:“但关键的是,这份文献并非孤证。世界各地的古老遗迹、失落文明的传说、甚至现代科技都无法解释的地质能量异常点,都藏着与《末日录》隐隐契合的线索。”
“过去,我们始终无法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串联。而《末日录》,恰恰提供了那张能将所有碎片拼接起来的——‘末日星图’。”
“先生们,女士们。”昂热的目光穿透一切虚妄,直抵核心,“纠结于时空尺度与种族称谓,不过是舍本逐末。我们真正该面对的,是《末日录》揭示的冷酷循环:文明因欲望膨胀、傲慢无度,或是……龙王的一时喜怒,而走上歧途,最终招致灭顶之灾的清洗!”
他深吸一口气,话音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众人几乎窒息:“根据所有征兆,下一次‘审判’已近在眼前。而我们,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
先前的质疑在这末日预言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然而,死寂中,一道冷到骨髓的声音划破空气——范海辛家族的代表双手交叉置于桌前,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只剩看透宿命的倦怠,和刺破所有虚妄的锐利——那是见过太多毁灭后,连绝望都变得麻木的冷:
“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昂热校长,”他抬眸,目光扫过每一张沉重的面孔,“知道了,然后呢?”
“按照文献描述,龙王——尤其是那些完全体的‘殿下’或‘陛下’,其权柄早已超出人类理解的范畴。山与大地之王,仅凭一位受辱,便能召来陨星坠地,重塑大陆,断绝文明传承。”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压抑的绝望如潮水般蔓延全场:“这根本算不上战争!连对抗都配不上!这就像蝼蚁妄图撼动天国,飞蛾扑火般可笑,更可悲!”
“我们过去所谓的胜利,不过是趁他们虚弱、分裂、沉眠时,侥幸将其推回黑暗。可这份文献告诉我们,他们在拥有自寂灭中归来的能力,还拥有我们望尘莫及的权柄与生命形态!”
他猛地前倾身体,指节紧扣桌面,目光死死锁定昂热,问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恐惧:“知道这些辉煌而恐怖的过去,认清了我们面对的是何等存在,除了让我们更清醒地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与注定灭亡的命运,还有什么用?!”
“我们有任何与这种力量谈判、和解,甚至抗衡的资本吗?还是说,您召集我们,只是为了亲口告知我们——末日的丧钟,已经敲响?”
这番诛心之问,比任何质疑都更致命。它撕碎了末日预言的外衣,直刺混血种战斗信念的核心——若敌人是不可战胜的,那所有挣扎,岂非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