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里安教授抱着他那备受打击的学术信念和那个可能“坏了”的八音盒，恍恍惚惚地离开了病房，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可能啊”、“S级”、“难道拿错了？”、“难道放太久有问题？”之类的词语，显然是打算立刻扎进图书馆的古籍堆里或者去找曼施坦因教授讨论一番。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路明非重新躺下，感觉左臂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但那种情感上的麻木和隔离感依旧明显。
根据过去的经验，这种状态通常需要两到三天才能消退，期间他会像一块逐渐回温的冰块，慢慢重新感知到外界的情绪色彩。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零去而复返，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两个多层餐盒。
“你的晚餐。”她走到床边，将餐盒放在床头柜上，一一打开。里面是搭配均衡、看起来十分可口的营养餐，有清蒸鱼、炒青菜、鸡汤，甚至还有一小份水果沙拉。不是食堂的大锅饭，更像是精心准备的。
路明非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些食物。心想学院对病人的关照还是挺周到的。
“谢谢。”他平静地道谢，拿起勺子，默默地开始吃。味道很好，远超食堂的水平。
零静静地坐在路明非身旁的椅子上，她轻轻地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份餐盒，动作优雅而娴熟。然后，她开始默默地陪伴着路明非一起享用这顿饭菜。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路明非慢慢地吃完了自己的食物，而零也几乎同时结束了用餐。她不紧不慢地将餐盒收拾好，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和流畅。
收拾完毕后，零抬起头，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用一种平静而的语气对他说：“你注意休息，我现在去把‘村雨’还给楚子航。另外，五点的时候医生会来给你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根据检查结果来决定是否让你出院。我把你的电脑也带过来了，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上网逛逛，打发一下时间。”
零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就像她对待其他事情一样，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她日常工作中的一项必要任务。
路明非听着零的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看着零站起身来，然后转身离去，那背影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零离开时将电脑也放在路明非床头柜上，路明非靠在床头，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古德里安教授之前遗忘在床头柜的文件包。
他将文件包拿起，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用某种古老皮革包裹的书籍。书脊上用扭曲的银色文字写着什么，那文字……是龙文。
翻开书页，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那种扭曲复杂的龙文符号，配着一些同样难以理解的几何图案和星象图。这是一本关于炼金术后续发展猜测的古籍，而且是纯龙文书写。
路明非原本只是随意翻翻，打算用来打发时间。
但紧接着他的眉毛皱起。
那些在古德里安教授看来晦涩难懂、无法理解的龙文，在他眼中……竟然异常清晰易懂。阅读它们，就像阅读中文一样自然流畅，甚至能看出里面的一些谬论。
书中阐述的关于“精神”、“元素”、“转化”的某些观点，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拿起床边护士留下的圆珠笔，下意识地就在书页的空白处，用中文写下了一些批注和疑问。
“谁教你用火去灼烧风来炼金？！”
“用炼金术将混血中龙血以外的部分炼化就能制造成纯血龙类！？”
“……”
他写得飞快，感觉自己平淡的情绪都有些激动，被压制的吐槽欲望蠢蠢欲动，甚至没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位教授珍贵的古籍上“涂鸦”，更没意识到他能如此轻松地阅读并批判性理解龙文这件事，本身有多么惊世骇俗。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老唐】。
他接通电话，语气依旧平淡：“喂，老唐。”
“我靠！兄弟！你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唐那熟悉的大大咧咧又带着点夸张语气的声音，“昨天叫你打星际你说没空，神神秘秘的！今天总该有空了吧？快来快来，哥哥我新练了一招狗毒爆一波流，急需一个沙包来检验成果！顺便教你点真正的军事化运营！”
路明非看了看自己还有些酸痛的左手，如实回答：“今天可能不行。手受了点伤，操作可能有点慢。”
“我靠！受伤了？”老唐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充满了夸张的关切，“严不严重啊明明？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你？需不需要兄弟我立刻买机票飞过来帮你教训一下他们？”
路明非甚至能想象出老唐在电话那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事，小伤。就是……参加了个学校的集体活动，不小心碰到的。”
“集体活动能搞进医院？你们学校活动挺野啊！”老唐吐槽道，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说，“没事就好！那打两把休闲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吧。等我上线。”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路明非就一边用一只手操作着键盘，和老唐在星际战场上厮杀，另一边，他居然还能时不时地瞥一眼摊在腿上的那本龙文炼金书，然后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继续他的“批注”工作，仿佛大脑内部分成了两个互不干扰的处理器。
打了几局，互有胜负。路明非顺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样？还在到处跑？”
“嗨，别提了！”老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百无聊赖，“你走了之后，感觉原来那地方都没啥意思了。我就干脆出来旅游了，换换心情。现在在……嗯，三峡这边逛逛，听说风景不错。”
“哦，注意安全。”他淡淡地回应。
“放心啦！我老唐走南闯北啥没见过！”老唐嘿嘿笑着，“行了行了，不打了不打了，你注意休息。”
“好。”
挂了电话，路明非继续将目光投向那本炼金古籍，仿佛刚才只是接了个无关紧要的电话。
……
而在遥远的三峡地区，某个临江的小旅馆房间里。
罗纳德·唐放下了电话，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刚才打游戏时精神高度集中还没觉得，一放松下来，那种莫名的疲惫感又涌了上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暮色中奔流不息的长江和两岸陡峭的群山，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空落落的。
这几天，他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总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穿着古老服饰的小男孩，在一处古老的建筑中与他谈话。但每一次在谈话的最后男孩都会转身离去。
每一次，他都会从这个令人心悸的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巨大的悲伤和空洞，却完全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妈的……又是这个梦……”老唐低声咒骂了一句，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不愉快的画面驱散出去。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努力将注意力拉回现实。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好像他有必须来到这里的理由，但却不知道是什么。
越想越烦躁，索性不想它了。
今天要不要去三峡漂流？感受一下老李的感觉？虽然他说的好像不是这里……
老唐暗自思索，定下明天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