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间,足以冲刷掉许多痕迹,无论是身体上的伤疤,还是心理上的惊悸。
南方沿海小城“鹭岛”的生活,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宁静而缓慢。阳光充沛,海风湿润,带着淡淡的咸腥味。
乔薇妮兑现了她的承诺。她在临海的一片高档社区买了一栋带着小庭院和露台的二层小楼。
院子不大,但被乔薇妮打理得郁郁葱葱,种满了耐热的花草,甚至还有一棵正在努力适应南方气候的、显得有些委屈的石榴树——那是路明非某次逛花市时随口说喜欢的。
乔薇妮没有再接手任何需要长期离开的“考古项目”,而是凭借其深厚的学术背景和流利的多国语言,在当地一所大学找到了一个相对清闲的客座讲师职位,教授一些关于古代文明和艺术的选修课。
她有充足的时间陪伴路明非,精心营造着一个温暖、安全、充满“正常”生活气息的家。
她为路明非选择了一所氛围相对宽松、更注重素质教育的国际中学,避开了那种竞争激烈、压力山大的重点中学。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将“平凡”和“安宁”贯彻到底。
路明非也似乎渐渐从那场“严重车祸”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成绩不好不坏,维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既不突出到引人注目,也不至于太差让乔薇妮操心——这是他摸索出来的、最安全的生存模式。
当然,偶尔还是会有些不对劲的瞬间。
比如,有一次体育课踢足球,对方一个势大力沉的射门直冲他面门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肯定要被闷个满脸开花的时候,路明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异常精准的微小侧头,让足球擦着他的耳尖飞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视野似乎变得极其清晰,时间的流速也仿佛慢了一拍。同学们惊呼他运气好,只有他自己愣在原地,心脏狂跳,一种莫名的、熟悉又陌生的悸动感掠过心头,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再比如,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没有清晰的形象,只有无尽的雾气、巨大的阴影、以及一种仿佛置身于食物链顶端的、漠然俯瞰众生的奇异感觉。
醒来后,梦的内容大多遗忘,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感?但他每次都将其归结为车祸的后遗症和心理阴影。
乔薇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微的波动,但她从不点破,只是用更丰富的日常生活和温柔的陪伴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同时,她定期向卡塞尔学院发送着“一切正常,无异常表现”的报告,字斟句酌,滴水不漏。
然而,命运的丝线,并非那么容易斩断。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位是从bJ转学来的新同学,夏弥。大家欢迎。”
班主任的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站在讲台上的女孩,穿着一身干净合身的蓝白色校服,却硬是穿出了青春偶像剧的效果。青春期的女孩子发育较快,比路明非还高一点,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大眼睛澄澈明亮,像是蕴着一汪清泉,顾盼间灵动狡黠。
她扎着利落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天鹅颈,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初来乍到的羞涩和好奇,笑容干净又极具感染力。
“大家好,我叫夏弥。夏天的夏,弥散的弥。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啦!”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风吹过风铃。
路明非正埋头偷偷看小说,闻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孩扫视全班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自然滑开,仿佛他只是教室里一个最普通的背景板。
路明非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她有多好看——虽然确实很亮眼——而是因为……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感。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低下头,继续看他的小说,心想:哦,来了个漂亮妹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班主任环视了一下教室,目光在路明非旁边的空位停顿了一下——他原来的同桌上学期出国了。
班主任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班上那么多空位,他却突然觉得把这个女孩儿安排在那里更好。
“夏弥同学,你就先坐那里吧。”
夏弥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那个低着头、似乎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的男生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察觉的探究光芒。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好的,老师。”
她步履轻快地走到路明非旁边的座位坐下,放下书包,主动侧过头,对路明非露出一个友好的、带着点好奇的微笑:“你好呀,同桌。我叫夏弥,你呢?”
路明非愣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回答道:“啊?哦……我、我叫路明非。”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路明非?”夏弥歪了歪头,眼睛眨了眨,像是在努力记住这个名字,“很好听的名字呀!以后就请多指教啦,路明非同学!”
她的态度自然又热情,丝毫没有因为路明非的普通而流露出任何异样。路明非被她灿烂的笑容晃得有点眼晕,只能干巴巴地回应:“哦哦,好……互相指教。”
只有夏弥自己知道,这份“偶然”之下,隐藏着何等精密的计算和何等古老的存在。
那一年前曾短暂扰动所有龙王感知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动,在她的探寻下锁定了两个目标。其中一个正是眼前的男孩。
她需要时间,需要近距离地、长时间地观察。一年,这是她给自己设定的期限。如果一年内,这个路明非依旧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的、普通到乏味的凡人,那她便不再浪费时间。
她会按照原计划,“暴露”自己优异的混血种资质,通过卡塞尔学院的渠道,前往首都的预科班。
那里,还有一个目标在等待着她。
而眼下,她的任务,就是扮演好这个名叫“夏弥”的、阳光开朗的转学生,小心翼翼地试探和观察着她身边这个看似普通、却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同学——路明非。
与此同时,埋藏着路明非记忆的城市也迷失着另一位古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