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船上一片狼藉,硝烟混合着江水的湿气弥漫在空气里。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路明非嘶哑却不容置疑的指令,像鞭子一样抽醒了还有些发懵的众人。
“医疗组!优先处理伤员,快!”
“工程班!别愣着,检查船体损伤,动力和浮力优先保障!”
“通讯!所有备用频道都给我试一遍,联系水下!立刻,马上!”
他捂着火辣辣作痛的胸口,感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声纳屏幕——尽管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凯撒和零的回音。
脚步声从舱门处传来。乔薇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身上的黑色作战服依旧笔挺,只是呼吸比平时略显急促,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她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胸前一片血红、正被人搀扶着的路明非,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快步走了过来。
“妈,我没事,就划破点皮……”路明非抢先开口,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点的表情,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脸色白得吓人。
乔薇尼没理会他的嘴硬,直接伸手,动作利落地检查了一下他胸前的伤口。指尖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时,路明非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确认伤口虽深但避开了要害,只是失血导致虚弱后,乔薇尼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放松。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指挥室,尤其是那被几乎劈成两半、兀自冒着电火花的主控制台,眼神冰冷得能冻住空气。
“把‘傲慢’收好。”她将手中那柄暗哑无光的八方汉剑递给身旁一名神情肃穆的专员。那专员立刻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将这柄凶兵归入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朴黑色箱子。
路明非也忍着痛,将一直紧握在手的“色欲”与“妒忌”交了出去。当那两柄仿佛活物般的武器脱手瞬间,他只觉得浑身一软,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差点直接坐倒在地。
从龙族的袭击,到那个金毛混蛋突袭,再到他莫名其妙丢了武器被自己胡乱砍退,到现在老妈返回,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噩梦。路明非心里粗略估算,恐怕都不到十分钟。但这短短十分钟,却让整艘船像是被巨兽蹂躏过一遍。
初步的损失统计很快报了上来:指挥室主控系统基本报废,两名离得近的学员被战斗余波震伤,万幸没人牺牲;船体结构多了几个窟窿和凹痕,但核心的动力系统还算坚挺,没当场趴窝。
“水下……还是没消息吗?”路明非最揪心的就是这个。
负责通讯的技术员手指在尚能工作的备用设备上飞快敲击,额头上全是汗,声音干涩:“指挥台全毁,长波通讯阵列宕机!我们正在尝试启用应急短波和卫星电话,但水下的信号穿透力……而且凯撒专员和零专员失联已经超过十二分钟了!”
失联时间像一把钝刀子,在每个人心头切割。指挥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员举着一个尚能工作的备用通讯器跑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希望:“乔专员!是学院本部的加密线路,施耐德教授!”
乔薇尼立刻接过通讯器,放到耳边。里面传来施耐德教授那标志性的、带着沉重风箱杂音的严肃声音:“乔薇尼,汇报情况。”
“遭遇两名次代种突袭,其中一位身份疑似为北欧神话中的‘胜利之剑’弗雷。目标已被击退,我方三人受伤,无阵亡。船体及指挥系统部分受损。关键问题:执行专员凯撒·加图索与零,在水下探索时遭遇不明变故失联,已超过十二分钟,目前正全力尝试联系并组织搜救。”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嘶嘶的电流杂音,仿佛施耐德正在快速权衡。片刻后,他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再次响起:
“情况已知悉。鉴于当前复杂态势,‘青铜计划’第一阶段即刻宣告结束。你们立刻与华夏执行部进行现场交接,由他们接管后续水面警戒及搜救协调工作。所有伤员及‘七宗罪’必须即刻转移至最近的安全港。重复,计划终止,立刻执行交接撤离程序。”
“明白。”乔薇尼的回答干脆利落。她和路明非都清楚,学院这是要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和关键资产,避免更大的损失。尽管心系水下同伴,但命令必须执行。
交接工作进行得雷厉风行。没过多久,几艘悬挂着特殊标识的快艇便破开江面,靠拢过来。华夏执行部的专员们动作熟练地登船,迅速接管了现场警戒、损管和后续协调工作。
路明非在接受了医疗组的初步包扎和止血后,被勒令立刻休息,但他固执地留在甲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栏杆,目光死死锁住那片吞噬了他同伴的墨绿色江水,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希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一点点变得渺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几乎要达到顶点时,那名一直在角落里不死心地调试着各种备用通讯设备的技术员,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信号!有信号了!我的天!是……是零专员的生命体征信号!虽然很微弱,极不稳定,但重新连接上了!他们……他们还活着!”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紧接着,另一个监控屏幕上也跳出了凯撒的生命体征数据!
“收到水下信号!确认是凯撒专员和零专员!他们……他们正在快速上浮!重复,他们正在上浮!”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甲板上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低呼和骚动。路明非猛地站直身体,完全忘了胸口的伤痛,一个箭步冲到船舷边,眼睛死死盯着技术人员指示的方向。
几分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终于,在距离科研船不远处的江面上,翻涌起一片明显不同于水流波纹的白色水花。紧接着,两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身影破水而出,正是凯撒和零!
凯撒甩了甩湿漉漉的金发,虽然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动作依旧矫健,在接应人员抛下的绳索帮助下,利落地攀上了甲板。他一上来,目光就敏锐地扫过甲板上的战斗痕迹和指挥室的破损状况,眉头紧紧皱起。
零则安静得多,她在协助下登上甲板,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冰川,快速而冷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那目光定格在路明非胸前被鲜血浸染了一片的白色绷带上。
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缩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荡开一丝微澜。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迎着路明非焦急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用一贯清冷平静的语调低声道:“我们没事。”
路明非看着安然归来的两人,张了张嘴,满肚子的话——那金发混蛋的突袭、七宗罪的凶戾、时间凝固般的诡异、还有老妈与巨龙搏杀的身影——全都堵在喉咙口,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凯撒和零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残留的惊悸,也看到了这船上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战的痕迹。显然,在他们被困水下的这段时间,水面上发生了绝不寻常的巨变。但现在,显然不是详细追问的时机。
水面上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水下的同伴也奇迹般地生还。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仅仅是暴风眼中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