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惊蛰》· 第7章 炭窑囚徒 (约 4000字)
黑风寨的后山,比前寨更加荒凉阴森。嶙峋的怪石如同匍匐的巨兽,枯死的树木张牙舞爪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硫磺、煤灰和腐朽木料的刺鼻气味,令人呼吸不畅。
在一处背风的陡峭山坡下,黑熊等人停了下来。面前是一个被半人高的荒草和荆棘掩盖了大半的、黑黢黢的洞口,约莫一人高,里面深不见底,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霉烂和烟熏火燎的气息。洞口散落着一些烧焦的木炭和废弃的瓦罐碎片。
“喏,到了!你们的新家!”黑熊用刀鞘拨开洞口的杂草,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狞笑,“这可是寨子里最好的‘上房’了,冬暖夏凉,清静得很!好好在里面‘养伤’吧!”
他特意加重了“养伤”和“清静”两个词,充满了嘲讽。
这是一个废弃的炭窑。显然早已无人使用,阴冷、潮湿、肮脏,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一个天然的囚笼。
阿木和其其格看着那黑漆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洞口,小脸上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向凌云身后缩去。
凌云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冰冷。这黑风寨寨主,果然没安好心。所谓的“收留”,不过是变相的囚禁。将他们安置在这远离人群、易于看守的废弃炭窑,既是对他们的防备,也是一种下马威。
“有劳黑熊头领。”凌云拱了拱手,语气平静,仿佛真的被安排了一处好住所。此刻翻脸,无异于自寻死路。
“哼,算你识相!”黑熊冷哼一声,对身后两个喽啰吩咐道:“石头,瘸子,你们两个守在这里,给我看紧了!没有寨主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每天会有人送一次饭食过来。听到没有?”
“是!头领放心!”两个喽啰连忙点头哈腰,脸上带着谄媚和凶狠。
黑熊又狠狠瞪了凌云一眼,这才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荒草丛中。
炭窑前,只剩下凌云四人和两个持刀监视的喽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看什么看?还不滚进去!”那个叫“石头”的喽啰,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不耐烦地用刀鞘指着洞口呵斥道。
凌云没有理会他,转身对阿木和其其格低声道:“进去吧,小心脚下。”
他率先弯腰,钻进了那漆黑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咳嗽。窑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一个狭窄、低矮、向下倾斜的通道轮廓。
阿木和其其格互相搀扶着,战战兢兢地跟了进来。凌云和两人合力,将昏迷的哈尔巴拉也小心翼翼地抬了进来。
炭窑内部比想象中要深一些,大约有两丈见方,地面凹凸不平,铺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炭灰和杂物,踩上去软绵绵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烧剩下的、半炭化的粗木桩。空气污浊不堪,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湿气。
这里,就是他们接下来的囚笼。
“凌大哥……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绝望。
“暂时……只能如此。”凌云的声音嘶哑而疲惫。他摸索着,将哈尔巴拉安置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然后靠着冰冷的窑壁,缓缓滑坐在地。连续的奔逃、厮杀、重伤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早已让他到了极限。此刻暂时安全下来,那排山倒海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将他淹没。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沫带着血丝。肋下和腿上的伤口在阴冷环境的刺激下,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
“凌大哥!你怎么样?”阿木和其其格惊慌地围上来。
“没……没事……”凌云摆摆手,从怀中掏出那个神秘人给的瓷瓶,倒出最后一颗丹药,犹豫了一下,掰下一半喂给哈尔巴拉,另一半自己吞下。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勉强驱散了一些寒意和剧痛。
必须尽快恢复伤势!在这个虎狼窝里,没有实力,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阿木,其其格,你们也休息一下。保存体力。”凌云低声吩咐道。
两个少年依言靠坐在他身边,黑暗中,能听到他们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恐惧、绝望和对未来的茫然,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时间在死寂和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洞口传来脚步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喂!里面的!吃饭了!”是那个叫“瘸子”的喽啰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一个破旧的、缺口陶碗被从洞口扔了进来,滚落在炭灰里,里面是半碗看不清是什么的、糊状的食物,散发着馊味。还有一个破水囊,里面是浑浊的冷水。
这就是他们一天的口粮。猪狗不如。
阿木默默起身,捡起陶碗和水囊。食物虽然令人作呕,但为了活下去,必须吃。
三人分食了那点少得可怜、难以下咽的食物,喝了点冷水,勉强压下了腹中的饥饿感。
日子,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囚禁中,一天天过去。
每天,只有送饭的那短暂片刻,能看到一丝外面的光亮。负责看守的喽啰换了几班,但无一例外,都是满脸凶悍,言语刻薄,动辄打骂。从他们零星的交谈和咒骂中,凌云隐约听到一些关于寨子的信息:寨主姓冯,外号“鬼见愁”,手段狠辣;独眼汉子是二当家,凶残好杀;那个山羊胡是寨里的师爷,阴险狡诈……黑风寨似乎并不太平,内部也有派系争斗,而且最近好像有什么“大生意”要做,寨子里气氛紧张。
凌云大部分时间都在盘膝打坐,全力运转内功,引导药力疗伤。神秘人的丹药效果奇佳,加上他顽强的意志,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体内也积蓄了一丝微弱的内力。
阿木和其其格在最初的恐惧和绝望后,也渐渐麻木和适应。阿木每天会小心翼翼地清理炭窑,尽量让环境好一点;其其格则默默照顾着依旧昏迷但气息逐渐平稳的哈尔巴拉。
他们就像被遗忘在了这个阴暗的角落,生死由天。
直到第五天的傍晚。
送饭的喽啰离开后不久,凌云正闭目调息,忽然,他耳廓微微一动!他听到窑洞深处,那堆半炭化的粗木桩后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不是老鼠!那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爬行?或者……是人的呼吸声?
这炭窑里还有别人?!凌云瞬间汗毛倒竖,猛地睁开眼,低喝道:“谁?!”
阿木和其其格也被惊醒,惊恐地靠拢过来。
窸窣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
凌云屏住呼吸,凝神倾听。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过了许久,就在凌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一个极其虚弱、带着浓重口音、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木桩后面幽幽传来:
“救……救命……好汉……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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