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讲话的人。
一个人鬓发灰白，穿黑西装戴白手套，八字胡微翘，一脸傲慢地俯视着他。
易川瞪大眼睛，什么管家刻板长相。
他身旁站着一位美丽的女孩，约莫不过刚成年的年纪。栗色长卷发搭在肩前，身着叠领、高腰、泡泡反褶绣的薄荷绿连衣长裙。
腰部被勒得极细，裙摆极有质感地垂在脚边，隐约露出一双缀着莹莹亮光的高跟鞋。
此时她正一脸歉疚地看了易川一眼，随后跟着疑似管家的人上了停在身后的重型装甲车，一路沿着主干道朝内城驶去。
易川目瞪口呆地目送着这末世难得一见的特权阶级远去。
“咕咕——”
被刚才的肉香味引诱，一天多未曾进食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以前的哑巴身在猎核小队，自是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但问题是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人，他也没有积分手环，该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想也未想，他立即动身朝十字路口右侧走去。
他刚才回忆起宁浮一被杀时的描述，根据环境描写来看，那处定是在内城里，而进内城需要再扫描一次手环身份信息，这件事情急不得，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
易川穿过数条街道，来到一处大门敞开的平房前。
正准备抬脚走进去，门口已经冒出来个长相讨喜的小胖子。
“呀！哑巴哥！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前两天还去你那找过你呢！”
他也没期望哑巴能给他什么回复，一把扯着哑巴的胳膊把他领进了屋里。
这处平房约莫五十个平方，除开靠着门口的大厅，里侧还隔出了两个小间，面积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杂物分门别类堆放在固定的位置，看得出来屋主人相当爱干净。
小胖子一边招呼他在厅里坐下，一边嘴里自顾自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哑巴哥，我考核通过了！”
“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去内城研究所学习了！”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得从学徒做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当上正式研究员啊！”
小胖子的两眼放光，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这人叫冯小满，算是哑巴的……
易川思考了会儿，还是决定将其定义为哑巴的朋友。
外城区的小孩五岁时会进入启蒙学校学习基础知识，十岁时考核一次，成绩好的继续进修，被刷掉的直接学习工厂工作相关的知识。
十六岁时，进修的一批人会面临最后一次考试，若考核通过，就可以前往内城研究院，这也是外城人为数不多可以前往内城的渠道之一。
每年能够通过最终考核的都是万里挑一。
他看了看站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的小胖子，想起一年前哑巴和冯小满第一次见面时的事。
冯小满从小因为太老实，总是会招惹一些人的欺负，那次哑巴路过一个街口，恰巧偶遇几个小孩逮着冯小满一个人揍，那些人正好前一天才因为惹到哑巴被修理了一顿，故而看到哑巴出现，一窝蜂地全散了。
冯小满却以为是哑巴救他，之后大肆宣扬哑巴是他好朋友，也确实没有人再敢欺负他。
本来哑巴并不想搭理他，但冯小满时不时地就送来些吃的，一来二去哑巴也就默许了冯小满自称是他朋友这件事。
听到冯小满说他通过了去研究所的考核，易川的心底没来由的也升起一股喜悦。
他皱了一下眉，这并非是他自己的情感，想来是继承了哑巴记忆的他，也继承了哑巴对冯小满的情感。
“怎么了，哑巴哥？”
冯小满见哑巴突然皱起眉，有些不知所措。
易川冲他笑着摇摇头。
看着冯小满安心的傻笑，易川确定，哑巴确实是把他当作朋友的。
冯小满停下比划，坐到了哑巴身前的矮凳上，“哑巴哥，你这次回来得比之前都要晚诶，下次什么时候再跟黄叔出去呀？”
易川听完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可不想再和“黄叔”有什么交集。
冯小满并未察觉到哑巴的表情变化，自己接了下去：“能加入民间猎核小队的都是好厉害的人，真羡慕你们能去外面……”
“咕咕——”
冯小满听到这声肚子叫，关上话匣子，往哑巴的肚子处瞧了瞧，紧接着站起来转身往里屋跑去，“哑巴哥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
易川欣慰地点点头，总算进入正题了，好孩子。
不一会儿，冯小满手里攥着两瓶灰白营养膏走了出来，打开一瓶递给哑巴，另一瓶未开封的直接塞进哑巴裤兜里。
“呀！哑巴哥，这趟出去收获不小嘛！你这身行头看起来老值钱了！”
先前只顾着说自己的好事，冯小满这才注意到哑巴的衣服。
易川并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手中的营养膏，他知道为什么哑巴喜欢这孩子了，这孩子有好东西是真给啊，明明可以拿一包压缩饼干打发他，却偏偏给了两瓶低级营养膏，这都可以买四包压缩饼干了。
冯小满，他记住这个小孩了，以后有他一口肉吃，就有这小孩一口汤喝！
他仰头倒进嘴里，空腹的难受感逐渐退散。
冯小满并不满足于只是填饱哑巴的肚子，他还领着哑巴去了一趟附近的公共洗浴堂。
外城区用电用水都被严格限制，连洗澡都要花费两个积分才行。
过了一会儿，易川穿着冯小满的旧衣服，全身舒爽地坐在冯小满家里，手中翻开一本封面被磨得只剩纯白的书。
这本书里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扭曲的字符，易川另一只手正拿起笔在上面一一批注。
“这个字念‘川’。”
冯小满对于哑巴突然想要学习文字这件事相当支持，但又怕哑巴只是临时起意，过会儿就会反悔，丝毫不敢耽搁，立马就拿出了他五岁去学校时领到的启蒙教材。
这个世界的句子语法与易川原本的世界近乎一样，他决定用一一对应的方式速成，摆脱文盲称号。
来冯小满这里蹭饭都是次要的，学习文字才是他来此最重要的目的，这样一来，就算没办法说话，也能通过写字解决简单的交流问题。
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冯小满教得起劲，易川也学得很快。
冯小满低头，目光移向哑巴刚写下的一句话——我的名字是，易川。
他眼睛一亮，两手一拍叫起好来，“易川！这名字好听！有山河易貌的大气！我以后就叫你川哥好不好！”
“川哥，没想到你还挺有文化！”
易川倒也没想到冯小满会如此解读，此时再听到“川哥”这个称呼，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正欲让冯小满接着教他，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救。
“救命啊！”
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像有人在外面巷子里跌撞奔逃，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