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异乡风景,车内却是一片短暂的宁静。林风、周文渊和吕一三人,正坐在一间环境雅致的私房菜馆包厢里。
菜肴刚上齐,色香味俱全,吕一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眼睛放光地盯着中间那盘油亮亮的红烧肉,而周文渊则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着手,准备用餐。
林风刚拿起筷子,放在一旁的手机便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猴子”的名字。
他微微蹙眉,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猴子。”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猴子平日里那种带着点跳脱或疲惫的声音,而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颤抖和哽咽的腔调:
“疯子……晓雅……晓雅她……”
林风的心微微一沉,语气依旧平稳:“别急,慢慢说,晓雅怎么了?”
“下午……下午我们刚拿到转院证明……还没……还没去盖章……”猴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晓雅她……病情突然加重……呼吸不过来……现在……现在已经进IcU了!”
IcU(重症监护室)?
林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握着手机,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猴子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复述下午发生的事情——如何去找秦医生,秦医生如何先是强烈反对,后又单独与父母谈话,最终虽然开具了转院证明,但父母出来时脸色如何难看,以及,就在他们拿着证明准备去办理手续的当口,护士是如何冲出来喊叫,晓雅的病情是如何“恰好”在那个时候急转直下……
猴子的叙述混乱而充满情绪,但林风却从中清晰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节点:坚决反对转院的医生、诡异的单独谈话、刚刚拿到证明就立刻发生的“病情突变”。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沉吟着,没有立刻说话。抬起左手,目光落在腕表上,冷静地估算了一下时间和路程。
“猴子,”他开口,打断了电话那头仍在痛苦倾诉的声音,语气沉稳得令人心安,“我知道了。你别慌,在IcU有医生守着,暂时是安全的。我这边的事情基本处理完了,现在就往回赶。”
他略一停顿,给出了明确的时间点:“大概下午五六点钟能到。这样,我们晚上见个面,详细谈。你在哪儿?找个安静的地方。”
“好……好……我在……”猴子报了一个他们以前常去的小饭店的名字。
“行,就在那儿,等我。”林风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包厢里恢复了安静。
吕一还保持着夹菜的姿势,有些茫然地看着林风。周文渊则放下了毛巾,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询问。
林风将手机随手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露出一丝冰冷的、毫无暖意的笑容。
然而,与那嘴角笑容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的杀意如同潭底蛰伏的凶兽,悄然探出了利爪,让整个包厢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了几度。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呢喃,却又字字清晰、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真…是…给…脸…不…要…脸…”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砸在安静的空气里。
周文渊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但他明白了。吕一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林风身上那股骤然变化的、令人心悸的气场,他也乖乖地放下了筷子,不敢再嬉闹。
“不吃了。”林风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收拾一下,立刻回去。”
没有多余的疑问,没有片刻的耽搁。周文渊立刻起身安排,吕一也赶紧扒拉了两口饭,然后乖乖跟上。
一行人迅速结账离开,坐上那辆黑色的SUV,司机老刘显然也接到了指令,车子立刻发动,驶上了返回的高速公路。
路途不近,即便一路疾驰,紧赶慢赶,回到林风所在的城市时,天色也已经擦黑。城市的霓虹初上,照亮了归家人的路,却驱不散某些人心头的阴霾。
林风没有回住所,直接让老刘将车开到了他和猴子约定的那家小饭店。
饭店门面不大,装修普通,是那种典型的、价格亲民的街边小店。这个时间点,里面已经坐了不少食客,人声嘈杂,弥漫着烟火气息。
林风目光一扫,很快就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猴子。
他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四人桌旁。
桌子上,空空如也。
没有酒,没有菜,甚至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只有一壶普通的、冒着微弱热气的开水,和一个干净的白瓷杯。
猴子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他双手捧着那个水杯,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桌面上,整个人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塑,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风迈步走过去,拉开猴子对面的椅子。
木质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声不算刺耳却足够清晰的声响。
这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猴子封闭的感官。
他浑身剧烈地一颤,如同受惊般猛地抬起头。
当他的视线,对上林风那双平静却深邃的眼睛时,那空洞的眼神里,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某种力量,黯淡的瞳孔重新聚焦,涣散的生机一点点重新汇聚回来。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无尽委屈、痛苦和依赖的颤音:
“疯子……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