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监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自郑七那场血腥的清洗后,已经过去了一天。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铁锈味和挥之不去的恐惧。三个原本的恶霸:刀疤重伤未归,铁头据说喉软骨挫伤还在医务室观察,只有瘦猴,因为“只是”鼻梁塌裂和面部挫伤,在简单处理后,被狱警像扔垃圾一样扔回了107室。
他回来时,模样凄惨无比。鼻子上贴着歪斜的纱布,脸颊肿得老高,青紫交错,一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走路时那条被郑七踹过的腰依旧使不上劲,一瘸一拐。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个坐在最好铺位上、闭目眼神的林风。
瘦猴默默地蜷缩到自己原来那个不起眼的铺位,尽可能地缩小存在感。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到他脸上的伤,带来一阵龇牙咧嘴的抽痛。屈辱、恐惧、还有一丝无法熄灭的怨毒,在他心里交织翻滚。
他怕,他当然怕那个煞神一样的郑七。但他更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煞神会认林风这个“瘟神”、“猥亵犯”当大哥?林风明明就是个可以任人踩踏的软柿子!他凭什么?
这种想不通的憋闷,混合着身体上的剧痛和失去地位的落差感,像毒虫一样日夜啃噬着瘦猴的神经。他看着林风那副平静(在他眼里是装模作样)的样子,就越发觉得怒火中烧。
一定是运气!一定是那个郑七脑子有问题!或者就是看错了!林风这种货色,怎么可能真是大哥?
另一种侥幸心理也开始滋生:郑七被关禁闭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现在107室里,除了林风,就剩下几个老实胆小的犯人和那个新来的、同样一副怂包样的诈骗犯钱二。
也许……也许他可以……
一种危险的、作死的念头,如同沼泽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他不敢再动林风,但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言语上的一点挑衅,找回一丝可怜的“面子”,否则他以后在这监室里就真的彻底变成底层中的底层了。
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就难以遏制。
白天在放风时,他看着林风独自站在角落,就有种想过去唾一口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敢。
吃饭时,看着林风碗里那片最大的肥肉,他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却不敢伸手去抢。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种想要证明点什么、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压抑的冲动,在他心里愈演愈烈。
到了傍晚,监室里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风依旧坐在他的铺位上,似乎在养神。新来的钱二则在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一副人畜无害的老实模样。
瘦猴靠在自己的铺位上,脸上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他看看林风,又看看那几个躲着他目光的犯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钱二身上——这个新来的软柿子,似乎可以捏一捏?通过欺负他来间接试探林风的反应?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太掉价。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回到了林风身上。
妈的!不行!忍不下去了!
瘦猴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给自己打气。他扶着墙,慢慢地、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势,让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监室里原本细微的声响瞬间消失了。所有犯人都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残兵败将又想干什么。
瘦猴无视了那些目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风身上。他一步步挪到林风面前,大约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心脏因为恐惧和莫名的兴奋而狂跳。
林风依旧闭着眼,仿佛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瘦猴舔了舔干裂流血的嘴唇,鼓起残存的所有勇气,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明显的色厉内荏:“喂!”
林风没有反应。
“妈的!”瘦猴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颤音,“别他妈……别他妈装睡了!”
林风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睁开。
瘦猴感觉自己被无视了,这种无视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他难受。他想起以前自己肆意羞辱对方的日子,一股邪火猛地冲上头顶,暂时压过了恐惧。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靠着惯性,伸出了那只还算完好的手,就想去抓林风的衣领——这是他以前最常做的动作,代表着绝对的羞辱和掌控。
“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聋……”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风衣领的刹那——
异变陡生!
旁边那个一直低着头、默默整理东西、看起来无比懦弱无害的新人钱二,毫无征兆地动了!
快!狠!准!完全没有丝毫犹豫!
就像一条伪装成枯枝的毒蛇,发出了致命一击!
只见钱二眼中那副惶恐懦弱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狠辣!他身体猛地一旋,右手从身后闪电般探出——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用白色塑料牙刷柄磨尖制成的“匕首”,牙刷头部被削得又尖又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目标明确——瘦猴毫无防备的侧腹部!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利物刺破棉布又扎入皮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瘦猴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叫骂,都戛然而止。他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身体猛地一颤。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眼珠子几乎要从肿胀的眼眶里瞪出来!
他看见,一截惨白的、粗糙的塑料柄,正牢牢地嵌在自己蓝色的号服里。号服布料以那塑料柄为中心,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正在不断扩大的湿痕。
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这时才猛地传递到他的大脑!
“呃……嗬……”瘦猴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漏气般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抬起头,目光从腹部的“匕首”移开,先是看向面前终于睁开眼、眼神却冰冷平静得可怕的林风,然后又缓缓转向旁边眼神同样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钱二。
他的表情极其复杂地扭曲着——先是茫然(发生了什么?),然后是剧痛带来的痉挛,接着是看清现状后无边的恐惧和荒谬感(这个怂包?他捅了我?),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看着自己生命随着鲜血快速流失的、最深沉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他的身体开始发软,力气如同潮水般退去。
钱二面无表情,手腕猛地一拧,干脆利落地拔出了那把简易凶器。带出的鲜血溅了几滴在地上。
瘦猴终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濒死般的痛苦呻吟,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整个上半身向前栽去,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身体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痛苦的呜咽。
整个监室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
所有犯人都吓傻了,如同被冰封一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连林风,眼底也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惊讶,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他没想到钱二会如此果断,如此狠辣。
铁门方向再次传来狱警被惊动后急促的脚步声和怒吼声。
钱二看都没看地上抽搐的瘦猴,迅速将沾血的塑料牙刷柄扔到角落,退后一步,脸上那副冰冷狠辣的表情如同变脸般消失,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惶恐不安、手足无措的懦弱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狠毒的杀手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牢门被猛地拉开。
“又他妈怎么了?!”狱警冲进来,看到地上蜷缩流血、抽搐呻吟的瘦猴,脸色铁青,几乎要暴走,“谁干的?!啊?!”
钱二吓得一哆嗦,往后缩了缩,一脸惊恐茫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犯人更是噤若寒蝉,没人敢指认。
狱警骂骂咧咧地检查了一下瘦猴的伤势,脸色更加难看。“操!塑料的?真他妈会找事儿!”他招呼同伴,“赶紧抬走!妈的,107真是邪了门了!”
瘦猴被迅速抬了出去,地上只留下一小滩逐渐凝固的暗红血迹。
狱警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犯人,最后在林风和钱二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但什么都没问出来,只能愤愤地再次锁上门。
“哐当!”
铁门关上。
监室内,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
所有的目光,这一次,不再是惊恐和敬畏,而是带着一种看“非人怪物”般的恐惧,死死地聚焦在那个从始至终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的林风身上。
他们终于明白了。
那个煞神郑七叫的“大哥”,根本不是误会。
那个新来的“怂包”钱二,根本就是一条伪装起来的毒蛇!
而这个看似最弱小、最好欺负的林风……
他才是这一切的源头!他才是这107监室里,最恐怖、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林风缓缓地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犯人,都如同被电击一般,猛地低下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
但无声的恐惧,已经如同最坚硬的枷锁,牢牢地铐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权力的更迭,伴随着血腥与狠辣,在这一刻,彻底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