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铃街早已没了白日的热闹,只有星落旅馆门口的魔法灯还亮着暖黄的光,将过往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格里芬·隆维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声响,他那件磨破的贵族丝绸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额前的碎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眼神里满是焦灼与决绝。
他没有犹豫。从破败庄园的地下室出来后,星盘上星文流转的画面就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源头”与“再造者”的转变,像两把重锤反复敲击着他的心脏。他必须找到林昊,必须弄清楚这预言背后的含义,哪怕答案会颠覆他所有的认知。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旅馆的宁静。正在窗边擦拭止戈戟的林昊动作一顿,阿尔瑞克从床上猛地坐起,揉着眼睛嘟囔:“这么晚了谁啊?”
林昊放下武器,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去——当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格里芬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傍晚还刻意伪装疯癫、拒绝邀约的落魄贵族,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周身的气场锐利如刀,与白日判若两人。
“是你?”林昊打开门,侧身让出位置,“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格里芬没有回应,也没有理会林昊的邀请,径直冲进房间,转身死死盯着林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异常坚定:“什么是源头?”
阿尔瑞克刚穿上鞋子,闻言愣住了:“啥源头?你在说啥胡话呢?”
“我没问你!”格里芬猛地转头,眼神里的狂热让阿尔瑞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又立刻转回头,重新锁定林昊,一字一句地重复:“我问你,什么是源头?”
林昊看着他失态的模样,没有急着回答。他关上房门,走到桌边为格里芬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时语气平静:“先喝口水,冷静一下。你这样激动,就算我告诉你答案,你也听不进去。”
格里芬的视线落在水杯上,又快速移回林昊脸上,僵持了几秒后,终于接过水杯,仰头一饮而尽。温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平复了他翻涌的情绪,可握着水杯的手指依旧因用力而泛白。
“我再问你,”他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什么是源头?什么是再造者?”
林昊这才意识到,他问的不是寻常问题。结合傍晚格里芬的伪装与跟踪,林昊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直视着格里芬的眼睛,缓缓开口:“源头,是一切的开始。可能是一场灾难的起因,也可能是一段变革的起点。”
他顿了顿,观察着格里芬的反应——对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再次变得急促。林昊继续道:“至于再造者,便是将已有的一切推倒,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新秩序的人。”
“推倒……重建……”格里芬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床沿上。星盘的预言与林昊的解释完美重合,这让他心中的震撼又加深了几分。他猛地抬起头,抛出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比前两个更沉重:“你心中的大陆,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连阿尔瑞克都皱起了眉头。林昊却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他在御海领的海边,在雷伊萨克领的战场,在黑岩矿镇的贫民窟,都曾问过自己。他想起蓝星上那些关于平等与正义的理念,又结合这片大陆的现状,缓缓开口。
“我心中的大陆,”林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小孩不会因为没饭吃而饿晕在路边,老人不会因为无依无靠而冻死在街头;种地的农民能拥有自己的田地,收获的粮食不必被贵族肆意掠夺;矿工不会在暗无天日的矿坑里被当作工具,他们的付出能换来应有的回报。”
他看向格里芬,眼神坦荡:“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贵族与平民都是一样的人;法律是唯一的标准,不管是领主还是乞丐,犯了错都要受罚。没有无端的杀戮,没有贪婪的压榨,每个人都能安稳地活着,这就是我心中的大陆。”
格里芬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林昊,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迷茫,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他站在那里,沉默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真的有人和我父亲想的一样……”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透过指缝传出来,“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们隆维家族是异类……”
林昊和阿尔瑞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林昊站起身,走到格里芬身边:“你的家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格里芬放下手,脸上已满是泪痕,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缓缓开口,讲述起一段被绘梦城光鲜外表掩盖的黑暗往事。
隆维家族曾是绘梦城最显赫的贵族之一,不同于其他专注于艺术创作的贵族,隆维家族世代传承着天星魔法。他们手中的星盘,不仅是拥有预言能力的魔法器,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外层的黑曜石经过千年打磨,内层的水晶镶嵌着星辰碎片,转动时能发出如同星空流转的声响,是大陆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三年前,现任瓦伦领主刚继位,就听说了星盘的存在。”格里芬的声音变得冰冷,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他表面上说是为了‘丰富绘梦城的艺术馆藏’,亲自上门索要星盘,被我父亲拒绝了。我父亲说,星盘是隆维家族的传承,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摆设。”
被拒绝后的瓦伦领主没有善罢甘休。没过多久,他就罗织了“私藏禁物、意图谋反”的罪名,带着军队包围了隆维庄园。格里芬的父亲率领家族护卫抵抗,却因寡不敌众惨败——男丁被当众绞死,女眷被送入矿场为奴,偌大的隆维家族,一夜之间覆灭。
“那天我刚好去城外,才躲过一劫。”格里芬的手指紧紧攥着水杯,指节泛白,“等我回来时,庄园已经被烧成了废墟,我父亲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瓦伦领主站在城楼上,拿着我父亲的头颅,对全城人说‘这就是私藏禁物的下场’。”
为了活下去,更为了伺机报仇,格里芬刻意装作疯癫模样——他用污泥涂满脸庞,任由头发散乱打结,终日在街头捡拾残食、胡言乱语,活脱脱一副家破人亡后被逼疯的可怜相。而瓦伦领主之所以没对他赶尽杀绝,并非心慈手软,恰恰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仁义之名”——留着一个疯癫的幸存者,既能向全城人彰显自己“不与疯子计较”的宽容,又能彻底断绝隆维家族复兴的可能,免得落下“赶尽杀绝”的骂名。格里芬就这般顶着“疯子”的壳子在绘梦城街头流浪,亲眼看着瓦伦领主用隆维家族的鲜血与财富,堆砌起“慷慨仁慈”的牌坊——用抄没的家产资助贫苦画师,用压榨小贵族的钱财修缮艺术殿堂,让全城人都将这个刽子手奉为绘梦城的救世主。
林昊听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起茶馆里老画师对瓦伦领主的夸赞,想起绘梦城街头那些看似和谐的景象,才明白这光鲜的艺术之都背后,藏着如此肮脏的秘密。
“你可能不信我说的话。”格里芬看着林昊的表情,苦笑着说,“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瓦伦领主都是完美的领主。你是不是听其他人说,瓦伦领主每年都会拿出一半的税收资助贫苦画师,让大家能安心创作之类的话?”
林昊点了点头:“在茶馆时,一位老画师确实这么说过。”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那些‘资助’的钱,原本是属于谁的。”格里芬的声音带着嘲讽,“他用我们隆维家族的血和钱,买来了所有人的爱戴,还成了绘梦城的‘艺术守护者’,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