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仿佛多米诺骨牌倒塌的连锁反应，伴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声，整个世界都开始分崩离析。
那些由“村民”数据化而成的灰色雾气，在空中凝固了一瞬，随后便像信号中断的影像一样，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溃散，化为最原始的、毫无意义的数据流，消散在空气中。
那些盘腿而坐的“村民”，他们身上那完美的、洁白的制服寸寸碎裂，露出下面那件淡蓝色的、带着补丁的旧衣服。
他们脸上那标准化的微笑也随之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与空洞。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像被抽去骨头的布偶，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生机，变成了一具具真正的“尸体”。
整个海滩，在短短几秒钟内，从一个充满了诡异活力的“程序”，变成了一个死寂的坟场。
唯一还“活”着的，只有那个被孙悟空撕开衣服的女孩。
她身上的灰色裂痕蔓延到了极致，但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崩溃。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最终落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了一声介于哭泣和叹息之间的，破碎的音节。
然后，她的身体，从那道被撕开的裂口开始，一点点地化作了飞灰。
不是数据化的消散，而是像燃尽的纸张一样，带着一种悲哀的、属于物质终结的仪式感，随风而去。
在彻底消失之前，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那不是“程序”设定的微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解脱的弧度。
孙悟空默默地看着她消失，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的金色眼眸里，此刻却是一片平静。
他没有感觉到胜利的喜悦。
他只是觉得……有点没劲。
“这就……结束了？”
哪吒喘着粗气，走到他身边。
刚才独自面对那么多灰雾的围攻，即便是他，也消耗巨大。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时间也有些失神。
“结束了？不，是他们终于‘死’了。”孙悟空收起了金箍棒，语气有些低沉。
“他们到底是什么？”哪吒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囚犯。”孙悟空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淡淡地说道，“一群被关在‘完美’这个监牢里的囚犯。我们不是打败了他们，只是……把监牢的墙给推倒了。”
哪吒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个女孩脸上痛苦的表情，想起了她最后解脱的微笑。
他忽然明白了。这些人，或许早就死了。
他们的意识，他们的灵魂，被那个名为“天魔”的病毒，禁锢在这个被设定好的“完美”程序里，日复一日地，扮演着“和谐”的木偶。
他们的攻击，他们的吟诵，都不是出于本意。
而孙悟空的“捣乱”，他的“破坏”，反而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从永恒的程序循环中，获得真正“死亡”的机会。
天律司，最高控制室。
陈晨、雅典娜、太白金星，三个人同样沉默地看着监控画面。
“我明白了。”雅典娜率先打破了寂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天魔’不是在‘创造’这些傀儡。它是在‘感染’和‘同化’。它将一个本就存在的文明，连同他们的意识和历史，一同打包成了一个‘程序’。
这个程序的外壳，是‘完美’与‘和谐’，而内核，是那些被困住的灵魂在无尽循环中产生的‘熵’，是他们的痛苦、绝望，在为‘天魔’的侵蚀提供能量。”
太白金-星听得头皮发麻：“这……这比把他们打得魂飞魄散还要歹毒！这是永世不得超生啊！”
“所以，孙悟空的‘混沌’，恰好是它的克星。”陈晨接着说道，他的眼神无比复杂。
他看着画面里那个一反常态，显得有些沉默的猴子，心中百感交集。
“天魔的程序，追求的是绝对的‘逻辑自洽’和‘稳定’。
而孙悟空的行为，是纯粹的‘非逻辑’和‘不确定’。
他唱歌，他改变重力，他撕开衣服……这些行为，在‘天魔’的逻辑库里，是无法被定义和理解的‘无效指令’。”
“当这些‘无效指令’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造成‘天魔’程序的底层逻辑冲突，引发‘系统崩溃’。”雅-典娜补充道，
“就像一个精密的计算器，你不断地让它去计算‘一加一等于猫’，它最终会因为无法处理这种悖论而死机。”
“孙悟空的‘道’，就是‘一加一等于猫’。”陈晨苦笑了一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哲学的bUG。”
他们找到了对抗“天魔”的方法。
不是靠更强的力量，不是靠更完美的秩序。
而是靠……捣乱。
靠制造更多的“不合理”，更多的“矛盾”，更多的“混沌”。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太白-星问道，“让孙悟空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一个‘迪斯科舞厅’吗？”
这显然不现实。
孙悟空的疗法，治标不治本，而且副作用太大。
“不。”陈晨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个代表着东方群岛的，已经开始变得暗淡的巨大红点上。
“我们只是清除了一个村子的‘病毒’。但整个群岛，都已经被感染了。孙悟空找到的，只是一个突破口。我们必须找到这个‘程序’的‘服务器’，它的核心代码在哪里。”
“核心……”雅-典娜的目光也投向了地图，“任何一个被改造的系统，都有一个最初的‘奇点’。那个被‘文化史莱姆’和‘缺陷茶会’影响最深的地方……”
“没错。”陈晨的手指，点在了群岛中央，那座最大的岛屿的中心位置。
“必须找到‘病人零号’。”
海岛上。
孙悟空和哪吒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战场。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那些“尸体”在失去程序支持后，也开始慢慢地风化、消散，回归于天地的物质循环。
这个被“天魔”病毒扭曲了许久的地方，终于开始以一种缓慢而真实的方式，“愈合”了。
“喂，三头六臂的。”孙悟空把金箍棒往肩膀上一扛，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接下来去哪？”
“去找这一切的根源。”哪吒看着岛屿的深处，眼神坚定，“这个岛上，一定有一个地方，是所有‘异常’的中心。”
“中心？那还不简单？”
孙悟空嘿嘿一笑，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棵椰子树的顶端。
他闭上眼睛，金睛神光全力运转。
这一次，他不是在看妖气，也不是在看因果。
他是在“感受”。
感受这个世界里，哪里最“无聊”，哪里最“完美”，哪里最“不自然”。
很快，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指向了岛屿中央的某个方向。
“在那边！”他咧嘴一笑，“我闻到了！一股子让人从骨头里都觉得膈应的，‘完美’的馊味儿！”
哪吒二话不说，脚下风火轮喷出烈焰，化作一道红光，率先冲了出去。
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流光，朝着那“完美”的中心，疾驰而去。
他们穿过一片又一片被“格式化”的，完美得令人发指的森林和村庄。
沿途，他们又遇到了几波“村民”的拦截。
但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
哪吒负责正面牵制，用他那迅捷如电的身法，躲避着灰雾的“删除”攻击。
孙悟空则像个幽灵一样，绕到那些吟诵的“村民”背后，不攻击，不杀戮，只是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去制造“不和谐”。
他把一个老者的胡子编成了麻花辫。
他把一个妇女的衣服，用神力改成了后世的比基尼款式。
他甚至抓来一只螃蟹，让它在一个壮汉的光头上跳舞。
这些看似幼稚的恶作剧，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每一次“不和谐”的出现，都会让这个僵化的系统出现一次小规模的崩溃。
两人就用这种堪称胡闹的方式，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了岛屿的中心。
当他们冲破最后一层森林的阻碍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面前，是一片广阔得不可思议的，日式枯山水庭院。
白色的砂石被耙制出无比规整的波纹，每一道弧线的曲率都分毫不差。
庭院中点缀着几块青黑色的岩石，它们的位置、大小、形状，都符合最严苛的黄金分割比例。
整个庭院，散发着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禅意”。
一种让人看一眼，就会丧失所有欲望和情感的，死亡般的“美”。
而在庭院的正中央，在一棵已经完全枯死的巨大樱花树下，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盘坐着。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武士服，双目紧闭，双手结印，脸上带着一丝超然物外的，宁静的微笑。
他的身体，在真实和虚幻之间，不停地闪烁、切换。
一半是血肉之躯，一半是……灰色的数据流。
孙悟空和哪-吒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毫无疑问，他，就是这一切的中心。
那个“病人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