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名为“蔚蓝”的凡人世界。
它位于“巴别塔”系统管辖范围的边缘地带，远离任何已知的神系纷争，法则稳定，灵气平和。
在“巴别塔”的KpI考核体系中，它被归类为“成熟稳定市场”，不需要投入太多资源，每年都能稳定地贡献基础的信仰和秩序之力。
负责监察这片区域的，是天庭体系中一位不起眼的小神，土地神张福德。
此刻，张福德正焦头烂额地坐在自己的土地庙里，对着面前的“业绩报告”发愁。
报告是直接同步到“巴别塔”系统的，上面的数据……堪称完美。
【世界名称：蔚蓝】
【监察周期：天庭历xxx年】
【秩序稳定度：100%】
【生灵幸福指数：100%】
【资源冲突指数：0%】
【信仰波动率：0%】
每一项数据，都闪烁着代表“优秀”的金色光芒。
按照KpI的算法，他这个季度的奖金，足以让他把自己的小庙，扩建成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但张福德，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死了。
一周前，变化悄然发生。
起初，是蔚蓝世界上的人们，不再有争吵。
邻里之间和睦相处，国家之间消弭了所有边界和矛盾。
没有了犯罪，没有了贫穷，甚至没有了疾病。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一模一样的，幸福的微笑。
他们每天从完美的居所中醒来，享用不多不少、营养恰到好处的食物，从事着没有压力、只有愉悦的工作。
所有的创造都充满了灵感，所有的艺术都美轮美奂。
这里，变成了天堂。
一个绝对完美，绝对幸福的天堂。
张福德试图与他们交流，但人们只是微笑着回应他，言语中充满了对这个完美世界的赞美，对缔造了这一切的“伟大存在”的感恩。
他们不再向任何已知的神只祈祷。他们的新信仰，是一个模糊的，名为“合一”的概念。
张福德偷偷抓来一个人类的灵魂，用土地神的神通探查，却发现那灵魂纯净得像一块水晶，没有任何杂念，只有纯粹的“幸福”。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无菌实验室的病毒，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最让他恐惧的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再有“新生”。
没有婴儿的啼哭，也没有老人的逝去。
所有人都停留在了自己最完美的年华，永恒地享受着这份幸福。
这是一个停滞了的天堂。
一个被“优化”到极致，因而失去了所有“可能性”的世界。
他将这份附带着自己忧虑的“完美报告”，通过紧急渠道，上报给了天律司，最终，呈现在了陈晨的面前。
泰山神域，中央控制室。
“这是‘虚无’的第一份‘产品体验报告’。”
陈晨指着光幕上“蔚蓝”世界的实时监控画面，对刚刚提交了部门组建方案的雅典娜和太白金星说道。
画面中，蔚蓝世界山清水秀，城市美轮美奂，每个人都生活在田园诗般的幻境中。
但这一切，在雅典娜和太白金星眼中，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假。
“它没有毁灭，它只是……‘优化’。”雅典娜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凝重的光芒，
“它剥离了所有的负面情感，痛苦、悲伤、愤怒、嫉妒……但也因此，剥离了与之相对应的，爱、喜悦、勇气和希望。剩下的，只是一种空洞的，被计算出来的‘幸福’。”
“好一个‘合一’。”太白金星冷哼一声，“这是将众生万相，尽数归于死寂的‘一’。此等手段，比魔道更甚！”
“它在进行A\/b测试。”陈晨一语道破天机，“它选择了一个远离我们核心区域的‘测试服’，上线了它的‘产品V1.0’，正在收集最原始的用户数据。”
“我们必须阻止它！”哪吒在一旁按捺不住，火尖枪上燃起熊熊烈焰，“我去毁了这个虚伪的世界！”
“不。”陈晨抬手阻止了他，“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哪吒不解。
“因为我们还不知道，它的‘产品’，是如何‘安装’上去的。
”陈晨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现在派人过去，打草惊蛇，它只会立刻销毁所有证据，然后换一个地方，用更隐蔽的方式继续测试。”
“现在，‘蔚蓝’世界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黑箱。
我们贸然介入，就像一个杀毒软件，在不明白病毒原理的情况下，胡乱删除文件，很可能会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陈晨的话让哪吒冷静了下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它污染更多的世界？”
“不。”陈晨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不当‘杀毒软件’，我们当‘黑客’。”
他转向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
“在，cEo。”神使立刻应道。
“你的速度，能让你在不惊动任何法则的情况下，潜入一个世界吗？”
赫尔墨斯眼中闪过一丝傲然：“只要坐标明确，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我可以穿行于法则的缝隙，像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很好。”陈晨点头，“我需要你跑一趟‘蔚蓝’。但你的任务不是战斗，不是破坏，甚至不是探查。”
他将一份清单传输给赫尔墨斯。
“你的任务，是送‘快递’。”
赫尔墨斯看着清单上的内容，愣住了。
【“快递”清单】
1. 一瓶来自狄俄尼索斯的，能引发最狂野激情的烈酒。
2. 一块蕴含着战神阿瑞斯最纯粹“愤怒”神力的碎片。
3. 一缕由爱神阿佛洛狄忒编织的，能引发“嫉妒”的金色发丝。
4. 一篇由东方神道书圣王羲之亲笔书写的，充满了“遗憾”与“求不得”的《兰亭集序》拓本。
5. 最关键的一件——孙悟空的一根猴毛，上面附着着他“憋了三天的，想找玉帝老儿麻烦却没找到茬”的无名火。
赫尔墨斯看着清单上罗列的东西，一向轻松自如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哪里是送快递？
这他妈是去精准投毒！还是往人家引以为傲的“完美幸福”里，灌入专门攻心的剧毒！
清单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缺德带冒烟儿的味道。
“cEo，我得提醒您一下。”赫尔墨斯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自己金牌信使的专业形象，“我送货，按价收费。但这种级别的‘违禁品’，风险极高，保费可不便宜。”
他特意在“违禁品”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万一狄俄尼索斯的酒泼我身上，或者阿瑞斯的神力碎片半路把我给点了，这工伤算谁的？”
说到最后，他指了指清单末尾那条，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扭曲。
“尤其是这个！孙大圣憋了三天的无名火？您确定这玩意儿不会在我穿越法则缝隙的时候，直接引爆空间乱流？”
那可是孙悟空的火气！还是憋了三天的！天知道里面蕴含着多么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毁灭冲动！
“炸了正好。”陈晨眼皮都没抬一下，“说明‘虚无’的系统防火墙反应够快，我们直接就能采集到第一份数据。”
“……”赫尔墨斯瞬间闭嘴。
跟这种老板，没法聊工伤问题。
“这些，是我们的‘产品’。”陈晨平静地解释，“更准确地说，是针对它产品的‘特攻补丁’。我需要你，把这些‘补丁’，一个不漏地，植入‘蔚蓝’世界的系统深处。”
哪吒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刚才的憋闷一扫而空，凑过来兴奋地拍了拍赫尔墨斯的肩膀：“兄弟，刺激啊！干他一票！”
“好一个‘以毒攻毒’，以情攻无情。”太白金星捋着胡须，手却微微一顿。他看着清单，尤其是最后那根猴毛，只觉得头皮发麻。
别人不知道，他可太清楚了。当年那猴头憋着火又找不到茬的时候，最后遭殃的是什么？
是整个天庭的秩序！
陈晨这手，简直比捅马蜂窝还狠。
“不只是攻击。”
雅典娜湛蓝的眼眸中，倒映着那份疯狂的清单，她却比所有人都更快地理解了陈晨的意图。
“我们在测试它的‘免疫系统’。当这些最原始、最真实的情感出现时，那个世界的‘法则’会如何反应？是清除？是隔离？还是被同化？”
陈晨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没错。我要看看，一个只有‘幸福’的纯白系统，在被泼上了‘愤怒’的红、‘嫉妒’的紫、‘遗憾’的灰，以及……‘不讲道理’的纯黑色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bug’。”
“这是我们反向破解它核心规则的唯一机会。”陈晨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它想把我们的世界变成它的‘产品’，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它引以为傲的‘天堂’，变成我们的‘实验室’？”
用神话本身作为代码，用情感作为逻辑炸弹。
去攻击一个虚构的、概念上的“完美天堂”。
这种闻所未闻的战争方式，让太白金星这位天庭老臣，都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兴奋！
“我明白了。”赫尔墨斯收起了所有玩笑的神色，将清单郑重地收入怀中。
他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挺直了身体，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保证完成任务。请示cEo，这次行动的代号是？”
陈晨的目光，再次越过众人，投向光幕中那片山清水秀、却死气沉沉的“完美”世界。
“就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伊甸园的苹果。”
“而且，赫尔墨斯。”
“在。”
“谁说，苹果……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