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中心，东海市郊的临湖疗养院，却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罩住，安静得几乎诡异。
外头闹得再凶，这里依旧风平浪静，仿佛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谢清瑶为儿子乔军，一手打造的避风港，是她用近乎偏执的母爱，一砖一瓦砌起来的钢铁堡垒，密不透风，谁也闯不进来。
疗养院外围，安保级别早已拉到最满。
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树荫下、走廊边，甚至湖边钓鱼的老头，都可能是轮班值守的安保。
他们穿着便服，眼神却跟刀子似的，扫过每一辆靠近的车、每一个路过的人。
入口处全是刷脸闸机，没有提前报备登记，连只陌生的野猫都溜不进去。
更绝的是，整个核心区全被信号屏蔽覆盖，别说上网打电话，连无人机飞过都得失灵栽湖里。
顶层套房，阳光透过厚厚的防弹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乔军陷在沙发里，手里是本翻了两页就没再动的书。
他眼神飘在外面那片湖上，水倒是挺平静，可他心里头，还乱得跟一团麻似的。
茶几上摊着今天的报纸，头版那几个大字扎眼得很，可他没看，一眼都没看。
“乔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心理医生陈博士坐在他对面，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像怕惊着谁。
乔军回过神，嘴角勉强抬了抬：“还行吧......就是，还是觉得不太真实，像做了场醒不来的梦。”
“这很正常，”陈博士点点头，语气很笃定，“经历这么大的事，谁都需要时间。你别急，也别逼自己。我们慢慢来，这里很安全，你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都由你。”
正说着，门被轻轻推开。
谢清瑶端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两杯刚泡好的茶，还配了一碟小巧精致的点心。
她换了身浅灰色的居家服，脸上带着笑，可若仔细看，就能瞧出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紧张。
“陈博士，辛苦您了，”她先把一杯茶，轻放在医生面前，接着把另一杯和点心推到乔军手边，“儿子，来，喝点热的，是你喜欢的金骏眉。”
她语气轻松自然，就像任何一个关心孩子的普通妈妈。
可乔军能感觉到，她那眼神始终黏在自己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不放过，小心得就像他是一件碰不得的瓷娃娃。
“谢谢妈。”乔军低声应了，端起茶杯。
温度正好，不烫不凉。
谢清瑶在他身旁坐下，像是随口一提：
“外面......这两天闹哄哄的。你没看新闻吧？”
乔军沉默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茶几上那份报纸，摇摇头：
“没。陈博士说......先别让我看那些。”
“对对对！千万别看！”
谢清瑶立刻接话，语气不由得急了几分，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除了给自己添堵，半点好处都没有！儿子你放心，妈都安排妥了！
律师团盯着案子呢，媒体那边也打点好了，没人敢闯到这儿来烦你！
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在这儿安心休养，把身体和精神都养好，最要紧！”
她话说得又快又坚决，那股子保护欲几乎要溢出来。
她就像只绷紧了全身的母狮，把幼崽死死护在身后，不容任何风吹雨打沾到他一点边。
所有能送到乔军面前的信息，她都亲自过了滤，确保一个字都不会刺到他。
乔军望着母亲，那紧张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头一阵发暖，却又沉甸甸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现在脑子还是懵的，前路也看不清。
可母亲这份不惜一切、甚至有点笨拙的爱，像道暖光，硬是穿透了他心里厚厚的阴云，让他总算能稍微喘口气。
“嗯，”
他低下头，应得很轻，小口抿着茶。
茶汤微苦，咽下去后喉头又有点回甘。
他知道，外面的风暴根本没停，甚至可能越来越猛。
但在这个被母亲，牢牢守护起来的孤岛上，他至少还能有个地方，慢慢舔伤口。
陈博士啜了口茶，放下茶杯时语气更缓和了些：
“乔先生，如果你觉得暂时不想谈事件本身，我们可以聊聊别的。
比如......最近睡眠怎么样？还会像前几天那样容易惊醒吗？”
乔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好点了。就是......不太敢睡太沉。”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描述，“有点动静，或者......没什么动静，心里一空，就容易醒。”
“这完全是创伤后的正常应激反应，身体和精神在尝试自我保护，虽然它让你感到不适。”
陈博士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
“除了药物辅助，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放松训练，比如简单的呼吸法。
当你感觉到心跳加快，或者思绪开始混乱时，试着深吸一口气，默数四秒，然后缓缓地、用八秒的时间呼出去。
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呼吸的节奏上，就像潮汐一样。不需要刻意追求效果，只是练习。”
乔军依言试着做了一次，虽然动作有些生硬。
谢清瑶在一旁屏息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干扰到儿子的练习。
“很好，就是这样。”陈博士鼓励地点点头，“不着急，任何时候觉得需要了，就可以试一试。它就像心理上的‘肌肉记忆’，练得多了，关键时刻它自己就会跳出来帮你。”
“我明白了......谢谢您，陈博士。”
乔军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谢清瑶见状，连忙将点心碟子，又往乔军面前推了推：
“儿子，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杏仁酥，糖不多，你肯定喜欢。”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急切的殷勤，仿佛只要儿子能吃下点东西，就是天大的进步。
乔军顺从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窗外的隐约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