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的VIp病房里，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还飘着点淡淡的药香，不算难闻，却总让人心里发紧。
谢清瑶靠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的浅蓝病号服，显得她脸色更白了，眼下的乌青跟画了眼影似的，嘴唇也干得起皮。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跟两簇烧得正旺的火苗似的，半点没显露出虚弱。
王主任手里捏着几份文件，眉头皱得紧紧的，站在床边，语气比平时严肃了不少：
“谢主席，这两份，是造血干细胞捐献的知情同意书和风险告知书，您先仔细看看，每一条都得看清楚。”
他把文件递过去，又补充道：
“虽然您和杨博士是100%全相合，捐献风险比半相合低不少，但毕竟是医疗操作，不可能一点风险没有。
我得跟您说清楚，打动员剂的时候，可能会骨头疼、发烧、没力气，甚至恶心想吐；
采集的时候，也可能出现暂时的低钙血症，比如手脚发麻，或者血压低、穿刺的地方肿起来、感染；
还有极少数情况，可能会过敏，甚至影响心脏，这些都得写在上面。”
谢清瑶没急着翻文件，目光从纸页上移开，落在王主任脸上，声音平静得没一点波澜：
“王主任，不用跟我绕弯子，你直接说，最坏的结果能到哪一步？”
王主任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沉默了几秒，还是坦诚道：
“最坏的话可能会危及生命。但您别担心，这种概率特别低，低于万分之一，比中彩票头奖还难。”
“行，我知道了。”
谢清瑶点点头，拿起笔，连文件上的条款都没再细翻，直接翻到签名栏，手腕一抬，“谢清瑶”三个字龙飞凤舞地落在纸上，笔锋沉稳有力，半点没抖。
“谢主席！”
王主任看着她这干脆利落的样子，心里又佩服又有点急，
“您不再多考虑考虑？或者要不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有个人搭个话也好。”
“不用。”
谢清瑶把笔放下，语气不容置疑，“我的身体我自己说了算，出了任何事，我自己负责。别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开始吧，动员剂赶紧打。”
正说着，护士端着治疗盘走进来，盘子里放着几支透明的药液，还有一个注射器，看着就让人有点发怵。
护士走到床边，轻声解释：
“谢主席，动员剂得连续打4到5天，每天一次，都是皮下注射，打在胳膊上就行。打完之后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您随时跟我说。”
“我知道了。”
谢清瑶说着，主动伸出左胳膊，把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面还能看到之前抽血留下的小红点，
“来吧，不用轻手轻脚的，我耐疼。”
护士拿着酒精棉球，在她胳膊上擦了擦，冰凉的触感，让谢清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
针尖轻轻刺入皮下，微凉的药液缓缓推了进去，没什么明显的痛感，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全程谢清瑶都没皱一下眉，目光一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针很快就打完了，护士用棉签按住针眼，叮嘱道：
“您按住这儿五分钟，别揉，免得出血。要是等会儿觉得胳膊酸，也正常，别担心。”
“好，谢谢你。”
谢清瑶点点头，按着棉签，活动了一下手腕，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可谁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当天下午大概三四点的时候，药效开始慢慢发挥作用了。
谢清瑶正靠在床头看文件，突然觉得腰背上有点酸胀，像是长时间坐着累着了。
她换了个姿势，可没一会儿，那股酸胀感就扩散到了胳膊和腿上，尤其是大腿骨和胳膊肘的地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头缝里钻，又胀又疼。
她微微蹙起眉，把文件放在一边，双手撑着床垫，慢慢坐直身子，想活动一下缓解疼痛，可刚一动，疼得更明显了，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主席，您怎么了？”
守在旁边的赵妮娜赶紧凑过来，看到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比刚才更白了，
“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不用，没事。”谢清瑶摆摆手，声音还算平稳，“应该是动员剂起效了，正常反应。”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晚上，疼痛感越来越厉害，从之前的酸胀变成了持续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在她骨头缝里一下下敲，尤其是腰背和膝盖，疼得她连翻身都费劲。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身上有点发烫，用体温计一量，37度8，低烧，浑身也没力气，连抬手拿杯子都觉得费劲，嘴唇干得更厉害了，喝多少水都不管用。
赵妮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又拿了片止痛药：
“谢主席，您把这止痛药吃了吧，能缓解点疼痛，不然晚上根本没法睡。”
“不用吃。”
谢清瑶摇摇头，把止痛药推了回去，声音有点沙哑，却依旧坚定，“这点痛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她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日子。
那时候她刚到东海市，没钱没住处，只能在“好味来”餐馆后厨打工，每天要洗几十盆碗。
冬天的时候，水龙头里的水冰得刺骨，她的手泡在油污和洗涤剂混合的脏水里，没几天就冻得失去知觉，关节又红又肿，疼得钻心，可还是得咬着牙继续洗，因为一旦停下来，就连饭都吃不上。
还有创业初期，为了赶一个重要的订单，她发着39度的高烧，顶着寒风，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
跑遍了半个城市找零件，一路上浑身酸痛，好几次都差点晕倒在路边，可她还是坚持着，因为她知道，要是订单黄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那些日子，比现在这点骨痛难捱多了。
那时候她是为了生存，咬牙硬抗；现在她是为了救儿子，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