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合上电脑，心里门儿清——
妈这是又要聊“终身大事”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
“妈，您别担心我。我在那边挺好的，实验室环境好，导师也看重我，研究进展也顺利。”
“妈知道你有出息！”
郑淑芬赶紧拍了拍他的手背，话锋一转，眼睛也亮了，“可出息归出息，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先成家后立业才对！有了家，心就定了，干事业也更有劲儿不是？”
她顿了顿，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的期待：
“小宇，你跟妈说实话，在国外那么久，就没遇到个合适的姑娘？
就算是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也成！妈不封建，只要人好，对你好，妈都乐意！”
杨宇听得哭笑不得：
“妈，真没有。实验室里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天天跟试剂、数据打交道，哪有时间处对象啊？而且我现在心思全在研究上，真没精力想这些。”
“没精力也得挤精力！”
郑淑芬一下子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小宇，你可不能学那些书呆子，一门心思钻实验室里！生活也很重要啊！妈跟你说，姑娘家年纪越大越不好找，好姑娘早就被别人挑走了！你得抓紧！”
她盯着儿子清俊的侧脸，越看越骄傲，可眉头也越皱越紧：
“你说你，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在国外搞的还是高科技研究，什么样的姑娘配不上你？
妈的要求也不高，家世清白，人懂事，有份稳定工作就行。最好啊……”
她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最好家里是做生意的，或者有背景有门路的！这样以后还能帮衬着你，你也少走点弯路！”
杨宇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妈，找对象看的是人好不好，合不合得来，跟家世背景没关系。”
“傻孩子！你懂啥！”
郑淑芬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这年头光看人有啥用？门当户对才重要！你看那个谢清瑶……”
她又提到了这个名字，语气复杂得很，有羡慕，有嫉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人家为啥能那么成功？还不是有本事！要是没点背景人脉，她一个女人家，能白手起家把公司做那么大？听说她儿子……”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阳台的杨建设，见他没反应，才压低声音继续说，
“……我是说，像她那样的人家，找儿媳妇肯定挑得很！咱们虽然比不上她，但也不能找个太差的！妈是想让你找个条件好的，以后……以后也能帮咱们老杨家光耀门楣！”
“光耀门楣？”杨宇这下是真哭笑不得了，“妈，咱们家现在这样挺好的啊。爸有稳定工作，您身体也硬朗，我自己能养活自己，还能给您和爸寄钱。日子安安稳稳的，这就够了。”
“够什么够！”
郑淑芬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激动，还有丝藏不住的焦虑，“小宇！你可是咱们老杨家的独苗！我跟你爸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就指望你了！
你爸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技术员，天天看领导脸色；
我就是个家庭妇女，连镇上的大人物都没见过几个……咱们家在东林镇，就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家！妈不甘心啊！”
她一把抓住杨宇的手，攥得紧紧的，眼神热切得都快烧起来了：
“小宇，你有本事！你在国外搞的那些研究，电视上都说能改变世界！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妈想着，你要是能……能像谢清瑶那样，开个大公司，当个大老板，那咱们老杨家可就真的光宗耀祖了！
到时候，镇上谁还敢小瞧咱们？你爸在厂里，腰杆也能挺得直直的！”
杨宇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
妈反复提谢清瑶，根本不是随便说说，她是盼着自己也能像谢清瑶一样，干出一番“大事业”，甚至……可能还在幻想自己跟谢清瑶的儿子有什么关联，能沾上清瑶集团的光？
“妈，”杨宇轻轻抽回手，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志向是做科研。在实验室里搞清楚生命的奥秘，做出能真正帮到人的研究成果，推动医学进步，让更多病人好起来。这才是我想走的路。开公司、当老板，这些都不是我的追求。”
“科研科研！就知道科研！”
郑淑芬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赶紧补救，“妈不是说科研没出息！妈是觉得……你那么聪明，窝在实验室里太屈才了！
你看谢清瑶，一个女人家都能把公司做那么大，你要是肯干，肯定比她强！到时候咱们家……”
“妈！”杨宇打断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丝疏离，“人各有志。谢清瑶女士的成功，是她自己选的路，也是她努力换来的，我尊重她。
但我有我自己想走的路，开公司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在实验室里做得很开心，也很有成就感，这就够了。”
郑淑芬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来，她精心编织的“光宗耀祖”的美梦，好像被儿子一句话就戳破了。
她实在不明白，放着“大老板”的好日子不过，为啥非要钻实验室里，跟那些冷冰冰的试剂、数据打交道？
阳台上的杨建设不知何时掐灭了烟，默默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失落的妻子，又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儿子，啥也没说，只是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电视里欢快的歌声显得格外刺耳。
郑淑芬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衣线，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不甘、焦虑、失望，还有一丝藏在心底的恐慌，全都涌了上来。
她总觉得，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他飞得越高，自己就越抓不住。
那个埋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
关于儿子身世的秘密，像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怕，怕有一天真相大白，她苦心经营的这个家，还有儿子对她的感情，都会一下子垮掉。
她执着于让儿子“光宗耀祖”，其实哪里是为了老杨家？
不过是她对自己卑微命运的不甘，是对那个秘密的恐惧。
她迫切地想让儿子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证明她当年的选择是对的，也想填补自己心里的空洞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