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王姐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都泛了青；
小王捂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吴主管也闻讯赶了过来，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不停地叹气。
“完了…这下全完了…”
刘建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墙上滑了半步，声音沙哑地说，“宏兴一家就占了咱们快一半的流水，他们一退货、一索赔，咱们的资金链立马就断了，仓库里那批洗衣液压了多少资金？货款刚结给工厂没几天啊！银行贷款月底就要还，员工工资下个月还得发…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越说越绝望，巨大的危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瞬间把他淹没。
这哪里是退货赔钱的事啊，这是要把宏发往死路上逼，公司信誉毁了，资金链断了，其他客户要是知道了，谁还敢跟宏发合作？
恐慌像病毒一样，没一会儿就从财务室蔓延到了整个公司。
开放办公区里，员工们都没心思干活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里全是不安：
“听说了吗？宏兴要退咱们的货，还要赔钱！”
“真的假的？那公司会不会黄了啊？我刚交了三个月房租！”
“看老板那样子，悬了，赵经理都快哭了！”
“仓库那批洗衣液值好几十万吧？退回来谁要啊？倒贴钱都没人要！”
“赔偿金得多少啊？宏兴那么大，顾客索赔的钱说不定比咱们公司资产还多！”
“刘总会不会跑路啊？要是工资发不出来怎么办？”
“别瞎说了…不过咱们要不要先看看别的工作？免得真失业了喝西北风…”
往日里还算热闹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压抑的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愁容，山雨欲来的绝望感笼罩着整个宏发贸易。
小王悄悄凑到谢清瑶旁边，声音带着哭腔：
“小谢…怎么办啊？公司不会真的要倒闭吧？我才刚转正没多久，房租都交到下个季度了，要是失业了我都不知道去哪住…”
谢清瑶使劲攥着手里的笔，指节都泛了白，可脸上还是强装着镇定。
她看着靠在墙上失魂落魄的刘建伟，看着赵胖子手忙脚乱擦汗的样子，再听听外面员工们慌乱的议论声——
这难道就是她之前担心的“裂缝”？
平时看着不起眼的问题，一旦遇到事，竟然能把公司逼到这份上？
宏兴一个退货通知，就像一场暴雨，直接把宏发这棵根基不牢的小树浇得摇摇欲坠。
她深吸一口气，没接小王的话，反而追问：
“小王，你手里不是有销售回款的报表吗？公司最近财务压力到底有多大？具体数你知道吗？”
现在慌也没用，得先弄清楚实际情况，才能知道还有没有转机。
小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时候谢清瑶还能冷静下来问数据，她咽了口唾沫，语无伦次地说：
“大，特别大，宏兴那笔回款刚到账没几天，就被拿去付其他供应商的货款了，月底要还银行六十五万贷款，下个月十号又要发工资，差不多十万块…现在又来这么一出退货加赔偿，哪有那么多钱填窟窿啊？吴主管早上还让我跟供应商商量往后压账期，可现在出了这事，谁肯啊？不立马上门催债就不错了！”
这话刚说完，刘建伟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铃声尖锐得像警报。
刘建伟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是宏兴采购部李经理。他哆哆嗦嗦接起电话，语气立马变得谦卑又惶恐：
“李…李经理！您听我解释，这批货可能就是个误会，我们…”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刘建伟的话越来越少，脸色也从惶恐变成绝望，最后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是…是！责任肯定在我们，我们全担，您放心，宏兴所有门店的货我们马上派人去下架，退货也会尽快拉回来。损失…损失我们认，该赔多少我们都赔！好好好，李经理您别生气，我们一定尽快处理…什么？现在就要把初步处理意见和赔偿方案传真过去？这…这也太急了吧…”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哀求着挂了电话。
刚放下听筒，刘建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布满了血丝，带着暴戾和绝望，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扫过财务部所有人。
他几步走到办公室中间，先看了眼脸色发白的王姐，又瞪了瞪吓得缩成一团的小王，再瞟了眼想开口劝的吴主管，最后，目光竟然落在了一直想降低存在感的谢清瑶身上——
那眼神，跟看一堆没用的垃圾没两样。
“你们财务部都是干什么吃的？”
刘建伟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嘶吼起来，满是迁怒和指责，“钱像流水似的往外花，账记得再漂亮有个屁用？成本高得吓人，费用也没见省，利润薄得跟纸一样！现在好了，货出问题了，人家要退货还要我们赔到倾家荡产！这么大的漏洞！这么大的风险！你们财务就没一个人看出来？没一个人提醒我？！饭桶！全都是饭桶！”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像重锤一样砸在谢清瑶心上，让她瞬间喘不过气。
尤其是刘建伟扫过她时那冰冷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可里面的不满和怪罪太明显了。
她知道自己是新人，可老板这“你们都是死人吗”的怒吼，像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她刚萌芽的责任心上。
那一刻，仓库里的纸箱山、忽高忽低的采购价、自己画的滞销曲线图、还有之前琢磨过的线上渠道…
所有被她压在心底的想法，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刺痛。
她之前总觉得自己人微言轻，想法没用，可现在才明白，在这种时候，哪怕是一点点线索，都可能是救命的稻草！
可她因为怕出错、怕被王姐说“多管闲事”，就把这些想法埋了起来…
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喉咙，让她差点喘不过气。
王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张了张嘴想辩解，最后还是低下头没说话；吴主管皱着眉上前一步：
“刘总，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正经事…”
“解决？拿什么解决？”
刘建伟直接打断他，绝望地挥着胳膊，“钱呢？你告诉我钱从哪来，王会计，你现在就给我算，把仓库里那批要退的洗衣液成本、垫付的运费、给工厂的预付款全算出来，看看到底亏多少，赵胖子，你马上弄个赔偿方案出来，别想着蒙混过关，现在谁都别想好过，都他妈要完了！”
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吼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一时间，刘建伟的怒骂声、赵胖子打电话时小心翼翼的声音、小王紧张的喘气声、王姐翻单据按计算器的“噼啪”声，再加上外面员工们窃窃私语的恐慌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宏发贸易的“末日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