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着面包，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另一个没关的屏幕上。
那上面没有复杂的财务报表，也没有资本市场的动态图，而是一个她自己做的Excel表格，标题写着《个人资产配置与流动计划（2005q4）》。
屏幕刚好停在c列和d列，上面的数字看得清清楚楚。
c列是收入项目：
税后工资、上市前的股权激励分红、年终奖金、跟投公司项目的分红、偶尔给财经杂志写文章的稿费、银行利息……d列就是对应的金额：
- 当月税后工资：￥62,300.00
- 季度股权分红：￥180,500.00
- 已确定的年终奖金预估：￥250,000.00
- 存款余额：￥1,783,246.50
- 活期理财：￥500,000.00
- 12个月定期存款：￥500,000.00
- 股票\/基金浮动盈亏：+￥42,158.73（实时）
……
最后一行总计流动资产净值：￥3,308,705.23。
三百三十万零八千七百零五块两毛三——
这个数字，是她十年里省吃俭用、拼命工作攒下来的成果，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每一分钱里，都裹着她的汗水，藏着她一路走来的回忆。
她想起十年前，宏发贸易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她第一次拿到八百块的工资，激动得半夜没睡着觉——
那是她来城市后，第一次拿到这么“高”的薪水。
后来她搬到公司附近的小公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个铁皮储蓄罐，跟小时候一样，每个月发了工资，就硬抠出一两百块塞进去，听着硬币“叮铃”响的声音，心里就多了点安全感。
再后来工资涨了，能拿到几千块了，也从合租房换成了独栋公寓里的单间。
有一次，同事王莉拉着她去逛新开的太平洋百货，指着一件深蓝色的羊绒大衣说：
“清瑶！你快看这件！新款！打七折还只要两千八！刚好配你刚升职的身份，买了吧！”
谢清瑶看着标签上的“2800”，瞳孔都缩了一下。
她伸手摸了摸大衣，羊绒面料又软又暖，手感特别好，心里确实有点动心。
可下一秒，脑子里就冒出了以前的画面：
招待所墙上发霉的墙皮、食堂后厨永远洗不掉的油污味、无数个深夜里，她坐在台灯下啃着冷硬的馒头看书……
衣柜里那些洗得发白的衬衫、磨破了边的牛仔裤，好像变成了冰冷的藤蔓，一下子缠住了她的冲动。
她赶紧放下大衣，声音有点干：
“我再看看别的吧……这颜色，不太适合我。”
说完就转身走向了标签上只有三位数的打折区。
王莉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从一开始的兴奋变成了不解，后来私下跟别人聊天时，还带着点调侃说：
“咱们谢助啊，明明赚那么多钱，对自己却抠得跟葛朗台似的……那件大衣多好看啊，她居然不买。”
这些话传到谢清瑶耳朵里，她只是笑了笑，该穿几十块钱能搞定的工作服，还是照样穿。
又过了几年，她成了刘建伟的特别助理，工资一下跳到了八千。
那年公司组织年度旅游，去海南。海边的阳光特别好，沙滩又白又软，海浪拍着岸边，同事们都兴奋得不行，一会儿拍照，一会儿去潜水，中午还凑钱吃了昂贵的海鲜大餐。
导游还带着大家去了特色购物点，大声吆喝：
“这里的珍珠项链都是正品，价格只有市区的三分之一！错过这次就没机会了！”
好多同事都心动了，纷纷掏钱买上千块的珍珠项链，要么自己戴，要么送人。
谢清瑶站在摆满珊瑚和贝壳的柜台前，只拿起一个标价“￥15”的小贝壳风铃，对着阳光看了看——
风铃上的小贝壳五颜六色的，阳光一照还挺好看。
“就这个吧。”
她对导购说。
导购还想劝她：
“您不再看看项链吗？或者这串砗磲手链，才两百多，特别适合您……”
“不用了，谢谢。”
谢清瑶笑着摇头，态度温和却特别坚决。
付钱的时候，她从随身的零钱钱包里拿出十五块钱，那里面的纸币都被她码得整整齐齐的，连边角都没卷起来。
从海南旅游回来那天，机场里到处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特产的人，唯独谢清瑶就背了个简单的行李袋，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就只有那个十五块钱的贝壳风铃。
她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拨弄着风铃，“叮铃叮铃”的细碎声响里，她望着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周围的喧闹好像隔了一层膜，一点儿都传不进耳朵里。
她心里盘算的不是旅游的开心，而是这次省下来的几千块——
要是存进银行，或者买点稳健的理财，户头里的数字又能多跳几位，离那个藏在心底的目标，又能近一步。
飞机起飞时引擎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发颤，可谢清瑶心里响着的，却是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潮声——
那是她对未来的期盼，像海边的灯塔，一直亮在心里。
后来她成了集团cFo，宏发的业绩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冲，她手里的股权激励也兑现了，收入一下翻了好几倍，成了别人眼里的“高薪精英”。
出入顶级会所、参加高端商务晚宴成了家常便饭，昂贵的红酒在她手里不过是应酬的工具，再精致的餐点吃了也就忘了味道。
有一回刘建伟还半开玩笑地跟她说：
“清瑶，你身上这几套职业装都穿好几年了吧？该换辆像样的车了！奥迪A6？或者卡宴？你要是看上了，我让行政给你安排，算公司福利。”
谢清瑶每次都笑着拒绝：
“谢谢刘董关心，我现在开的那辆速腾挺好的，开习惯了不想换。衣服嘛，穿得舒服、得体就行，不用那么讲究。”
她宁愿把换车的钱放进理财账户里，看着它安安稳稳地生利息——
那些数字带来的安全感，比豪车名表实在多了。
她的“抠门”，在公司高层圈子里几乎成了公开的标签。
就说新来的集团人力资源总监张婧，留过学的精英，有次专门找谢清瑶，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一脸兴奋地推荐：
“谢总，您快看这套公寓！就在cbd核心区，两室一厅，视野绝了，还带会所和恒温泳池！才一千二百万，比市面上同档次的便宜百分之二三十，绝对是投资自住两相宜！您现在的实力，完全能一步到位！”
张婧一边说，一边点开3d实景图，江景从落地窗里铺进来，真皮沙发看着就高级，连厨房的装修都透着奢华，每一处都勾着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