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并没有立刻把包子塞给孩子,而是端着那两个肉包,站在原地,感受着它们残存的余温。
她的目光穿过昏暗的灯光,落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眼神里没有狂喜,而是充满了审慎和一丝……疑惑。
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片棚户区里,人心凉薄,自扫门前雪尚且不及。
就算是有心存善念的,可也都是有心无力,自己家锅里都见不到几粒米,谁还有余力拿出两个喷香的肉包子来接济别人?
难道是……送错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不会错的。
刚才那个轻微的叩门声,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突然,她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小男孩。
那个下午帮着自己女儿赶走了汪大宝那帮家伙的,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小男孩。
在女儿被他吓跑后,他表露出的无奈,和他眼神中的清澈与冷静。
当时她只觉得诡异,现在回想起来,那一瞬间他无意中显露出的,或许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一个与他痴傻外表截然相反的,冷静、清醒,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内核。
这个想法让郑秀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荒谬的念头窜了出来——这肉包子,会不会就是那个小家伙送的?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让她握着包子的手都有些发紧。
“姆妈……”床上的苏婉又小声地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渴望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胆怯,生怕这到嘴边的美味会飞走。
郑秀的心猛地一颤。
女儿的呼唤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不管是谁送的,不管有什么目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女儿快要饿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疑惑和警惕都压在心底。
她走到床边,将其中一个包子小心翼翼地掰开。松软的白面下,是满满的肉馅,油润的汤汁顺着破口渗了出来,香气更加霸道地充满了整个小屋。
她仔细检查了馅料,确认没有任何异样,才将包子递给女儿。
“姆妈,你也吃。”苏婉虽然馋得口水直流,却还是懂事地把包子往郑秀嘴边推。
郑秀鼻子一酸,摸了摸女儿干枯的头发,柔声道:“好,我们一起吃。”
她自己只咬了小小的一口,细细地咀嚼着,感受着那久违的、几乎要让她落下泪来的肉香和面粉的甜味。更多的,则是小心地撕成小块,喂到女儿的嘴里。
一个肉包,对于饿了许久的人来说,三两口就能吞下。但母女俩却吃得格外珍惜,就像是吃了什么绝世美味。
“婉儿,你再遇到那个看起来傻傻的小哥哥,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下午是他帮你赶走了那些坏人,对不对?”
苏婉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
“嗯……小哥哥,好。”
…………
太阳还没跳出水面,陈石头就急吼吼地带着沈凌峰赶到了芦苇荡。
一次的收获足以顶得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这让他现在干劲儿十足,天不亮就把小师弟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到了地方,他顾不上歇口气,就把裤腿高高挽起,“噗通”一声就跳进了及膝的浑水里。
可“虾汛”过了之后,虾笼的收获远不如之前那么多了。
陈石头一连拉起了七八个虾笼,脸上的兴奋和期待一点点地凝固,最后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失望。
所有虾笼的小鱼小虾加起来也才三四斤,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些虾笼几乎都已经被水泡烂了。
“完了!全完了!看来以后是没法抓虾了。”陈石头将最后一个破破烂烂的虾笼扔在岸上,嘴里抱怨着。
沈凌峰只好在一边安慰道:“大师兄,没事,一会多钓点鱼就是了。”
说到钓鱼,陈石头立马就又来了精神。
昨天早上,那一条接着一条的大鱼,几乎钩子刚下去就有鱼咬,那感觉,现在想起来手腕子还发酸呢!
“对!钓鱼!”陈石头一拍大腿,把破虾笼的沮丧全丢到了脑后,手脚麻利地从木桶边拿起了那根简陋的鱼竿。
“小峰,你运气好,还是你来挂鱼饵。”
“好勒!”沈凌峰说着,假意将手伸入木桶,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了一只河虾,穿在鱼钩上。
陈石头接过鱼竿,迫不及待地走到昨天那个老位置,抡圆了胳膊就要把鱼钩甩出去。
“大师兄,等等!”沈凌峰忽然出声喊住他。
“嗯?咋了小师弟?”陈石头动作一顿,不解地回头。
“昨天咱们在这钓了那么多鱼,这里的鱼都被吓跑了,肯定不会再咬钩了。”沈凌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小脸绷得紧紧的,显得格外认真。
陈石头一想,觉得有道理。鱼也不是傻子,同伴一个个被钓走了,剩下的肯定都跑了。
“那……那去哪儿钓?”他有些犯难地挠挠头。这片芦苇荡这么大,谁知道鱼窝在哪里。
沈凌峰伸出小手指,指向了另一处水草更为茂盛的角落,那里水色似乎也比别处更深一些。
“去那边,”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刚刚好像看到水面上有好多泡泡,下面应该有大鱼!”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他早就用望气术看过,那片水域下生气汇聚,是天然的鱼窝。
陈石头对自家小师弟的“好运气”已经有了盲目的信任,闻言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拎着木桶就换了地方。
“好!就听你的!今天咱们钓条更大的!”
他按照沈凌峰指的位置,用力将鱼钩甩了出去。
细芦苇做的鱼漂刚刚在水面上立稳,还没等上下浮动,就猛地一下被整个拽进了水里!
“上钩了!”陈石头兴奋地大吼一声,用力往上一提!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鱼线上传来,简陋的竹制鱼竿瞬间被拉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好家伙!劲儿真大!这鱼不比昨天的那条黑鱼小。”陈石头脸都涨红了,双臂肌肉贲张,死死地攥着鱼竿,跟水下的东西较着劲。
看见大师兄游刃有余地在和大鱼周旋,沈凌峰取出了一团细麻绳,把张铁嘴做的那两个鱼钩都绑在了上面。
“小师弟,你这是……”陈石头一边跟水下的巨物角力,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疑惑。
沈凌峰指着不远处岸边的那棵歪脖子柳树,说道:“大师兄,我去那边钓鱼试试。”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陈石头正忙着和水里的大鱼较劲,根本没精力多想,只当小师弟是孩子心性,想找个地方自己玩,关照了一句后,便没再多问。
沈凌峰点点头,小跑到那棵歪脖子柳树下,把麻绳的尾部绑在柳树上,用尽力气将挂了两条小鲫鱼的鱼钩远远地抛了出去。
“噗通”两声轻响,鱼钩沉入水中,细麻绳微微一沉,便松弛了下来。
空间出品的鱼饵依旧恐怖如斯,那刚刚松弛下去的麻绳,几乎在下一秒就猛地绷直,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
好在麻绳足够结实,柳树也足够粗壮。
水面上,原本平静的区域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水花,浑浊的浪头翻涌,仿佛水下藏着一头小牛犊子在发疯。
沈凌峰却不慌不忙,小小的身子甚至往后退了两步,确保自己在一个安全的位置。
他很清楚,以自己这八岁孩童的身体,跟水下这东西角力,无异于螳臂当车。所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自己把鱼拉上来,这棵歪脖子柳树,才是他真正的“鱼竿”。
下一刻,麻绳突然向另一侧猛地一扯,看来第二个鱼钩也被另一个大家伙咬住了!
两条鱼在水下互相牵扯,拉得麻绳一会向左,一会儿又猛地扯向右,将水面搅得如同开了锅一般。
水下的两个大家伙显然不是一伙的,它们各自为战,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无法将鱼钩拽走,只能在水下疯狂地角力,徒劳地消耗着彼此的力气。
沈凌峰看得清楚,嘴角微微上扬。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他孩童的身体,钓起其中一条都费劲,更别说两条了。现在让它们“狗咬狗”,互相消耗,才是最省力的办法。
另一边,陈石头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在和那条大鱼僵持了足足十多分钟后,他瞅准一个机会,猛然发力!
“啪!”
一条起码有八九斤重的大黑鱼被他硬生生拖上了岸,在草地上疯狂地甩着尾巴,溅起一片草屑和泥点。
“哈哈哈!小峰你看!我就说吧,这条鱼比昨天的那条大黑鱼还要大!”陈石头抹了把汗,兴奋地大喊。
他心满意足地回头,想看看小师弟那边怎么样,结果一看之下,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