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地下一千米处,怨气浓得化不开,像凝固的墨汁。
陆尘拄着本命剑,膝盖打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浑身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十年厮杀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魂剑虚虚实实,剑意微弱得快要看不见,鸿蒙道体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黑色的怨气还在不断往肉里钻。
周围的怨魂依旧密密麻麻,那几头百丈高的怨气魂更是红着眼围上来,贪婪地盯着他,像是盯着最后一块肥肉。
“妈的……真杀不动了……”
陆尘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本命剑“哐当”一声拄在地上,才勉强没栽倒。
再硬拼下去,纯属给怨魂送菜,他索性扔掉剑,盘膝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最大的那头怨气魂见状,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将陆尘卷了进去。
入口处粘稠的怨气刮得他皮肤火辣辣地疼,下一秒,他就坠入一片无边黑暗。
这里是怨气魂的腹腔,到处都是翻滚的黑色怨气,像沸腾的焦油,不断挤压、腐蚀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想炼化老子?试试呗!”
陆尘懒得挣扎,任由怨气包裹着自己。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路从地球逃出来,要么在打架,要么在打架的路上,忙着保命、报仇,竟从来没静下心来感悟过道。
现在被困在怨魂肚子里,反而成了难得的清净。
怨气魂见他不反抗,立马催动全身怨气,加大炼化力度。
黑色怨气像无数根针,钻进他的毛孔、经脉,甚至试图侵入识海。
陆尘起初还觉得疼,后来索性沉下心,摒除所有杂念,仔细感受着怨气的流动、凝聚、腐蚀,感受着黑暗的本质。
这一坐,就是十年。
十年间,陆尘在怨魂腹内如同老僧入定。
他回想自己的经历:
地球遭劫、陨星求生、剑虚悟道、黑洞死战,每一次绝境都逼着他成长,可他从未真正接纳过。
“黑暗”
无论是黑洞的黑,还是怨魂的恶。
直到此刻,他才慢慢明白,黑暗并非只有毁灭,它也有自己的法则:
包容一切、隐匿踪迹、吞噬转化。
他开始尝试引导体内的怨气,不再抵抗,而是顺着黑暗法则运转。
渐渐的,黑色怨气不再侵蚀他,反而被他的鸿蒙道体吸收、转化,成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
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淡淡的黑色纹路,魂剑变得漆黑如墨,周身萦绕着一层柔和的黑暗气流,怨气魂的炼化攻击落在他身上,如同挠痒。
怨气魂彻底慌了!
它活了无数年,吞噬过无数生灵,从没见过这样的异类
不仅没被炼化,还在它肚子里“借鸡生蛋”,甚至越来越强!
它疯狂翻滚、嘶吼,用尽全力挤压腹腔,可陆尘稳如泰山,还时不时吸收它的怨气“加餐”,气得这头老怨魂差点自爆。
陆尘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黑色流光,深邃得像黑洞。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十年悟道让他彻底掌控了黑暗法则,实力暴涨。
他拍了拍身边的怨气壁,笑着说:
“多谢你这十年的‘供养’,剑出无悔,不服就跪!现在,该我出去了!”
话音未落,他握紧本命剑,漆黑的剑气瞬间爆发,蕴含着黑暗法则的力量,一刀劈开了怨气魂的腹腔。
怨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溃散,化作漫天怨气,被陆尘尽数吸收。
他从怨魂残骸中走出,周身黑气缭绕,眼神坚定而从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会硬拼的莽夫。
与此同时,阴朝地府,轮回殿前。
一位身着破旧僧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站在轮回道前,正是又一次走到轮回节点的唐僧。
他满脸皱纹,背有些佝偻,可手里的佛珠被攥得发白,眼神清澈而执着,透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倔强。
阎王爷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他,一脸无奈又头疼:
“唐玄奘!你到底闹哪样?几十万年了!你轮回了一次又一次,刚投胎没多久就跑出去修炼,快飞升了又主动放弃,转头再来轮回!你这是跟轮回道杠上了?”
周围的判官、小鬼们也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这位可是地府的“传奇”,当年西天取经修成正果,却放着佛位不坐,非要轮回转世,一折腾就是几十万年,谁也不知道他图啥。
唐僧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却沉稳:
“阎君,我只是在找一位故人。”
“找故人?”
阎王爷皱起眉头。
“几十万年都没找到?你说说他是谁,我帮你查查生死簿,好歹知道他是生是死,在哪投胎了啊!”
唐僧的眼神暗了暗,握紧佛珠的手指泛白。
他怎么敢说?他要找的是真悟空,而现在灵山那个“斗战胜佛”是六耳猕猴假扮的。
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口,被佛祖察觉,他几十万年的轮回寻访就全白费了,甚至可能连累悟空仅剩的残魂。
“不必了,阎君。”
唐僧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坚定。
“他的事,旁人帮不上忙,只能我自己找。”
“你这老和尚,真是油盐不进!”
阎王爷翻了个白眼。
“你当年取经多不容易,修成正果多风光,现在却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值得吗?”
“值得。”
唐僧只说了两个字,眼神里的执着让阎王爷都没法反驳。
他当年就觉得身边的“悟空”不对劲,没了当年的桀骜和纯粹,多了几分刻意的顺从。
可如来佛祖金口玉言,说那是真悟空,他一个凡人僧,根本无力反驳,只能放弃佛位,选择轮回,悄悄寻找真悟空的踪迹。
这几十万年,他走遍了三界六道,从仙界到凡间,从妖界到深海,可始终找不到悟空的魂魄痕迹。
他知道,悟空的魂魄要么被彻底打散,要么被封印在了某个隐秘之地。
而地府,是他最后的希望。
“阎君,这一世,我不轮回了。”
唐僧忽然说道。
“不轮回?”
阎王爷愣了一下。
“那你想干嘛?留在地府?”
“是。”
唐僧点了点头。
“地府乃三界魂魄归处,我想在这里逛逛,或许……能遇到我找的人。”
他没敢说找悟空,更没敢说找的是被封印的残魂,只含糊其辞,怕泄露半分秘密。
阎王爷看着他苍老却执着的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想留就留吧。地府规矩多,别到处乱闯,尤其是十八层地狱深处,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多谢阎君。”
唐僧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轮回殿。
接下来的日子,地府里多了一个奇怪的老和尚。
他穿着破旧僧袍,攥着磨损的佛珠,每天沉默地闲逛,从奈何桥到忘川河,从十殿阎罗殿到十八层地狱外围,脚步缓慢,眼神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丝魂魄气息。
小鬼们见了他,都会偷偷议论:
“看那个老和尚,天天在这溜达,到底在找啥呀?”
判官们也觉得他古怪,可阎王爷都默许了,没人敢阻拦。
只有唐僧自己知道,他在找什么?
找那道桀骜不驯的猴子魂魄,找那个当年为了护他,敢大闹天宫、敢硬刚佛祖的真悟空。
他不敢去十八层地狱深处,怕引起后土娘娘和佛祖眼线的注意,只能在外围徘徊,用自己几十万年修炼出的微弱魂力,悄悄探查。
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可他不能放弃。
那是他取经路上最信任的徒弟,是他欠了几十万年的执念。
而地狱地下一千米处,陆尘已经握紧了蕴含黑暗法则的本命剑。
他抬头望向黑暗尽头,那里隐隐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离开这里的通道。
“该出去了。”
陆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周身黑气收敛,脚步轻快地朝着光亮走去。
他不知道外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和地府里的痴僧、被封印的悟空紧紧交织在一起。
地府里,唐僧还在忘川河边驻足,望着河水翻滚的怨气,眼神执着。
他不知道,自己寻找的悟空,就在十八层地狱最深处。
他更不知道,那个从黑洞坠入地狱的年轻人,即将成为打破这一切僵局的关键。
两个执着的人,在地狱的不同角落,为了各自的目标默默坚持。
一场关乎三界秘辛、牵扯佛道神魔的风暴,正在这沉寂的黑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