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皇城,大庆殿。
香烛缭绕,气氛凝重。
赵构高踞御座,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目光扫过丹陛下的齐霄。
“爱卿力挽狂澜,功在社稷。朕心甚慰。今日殿前,爱卿不必拘礼,有何所需,但讲无妨。”
齐霄抱拳道:“陛下隆恩,岂敢居功索赏?
守卫疆土,本是分内之事!”
“然,陛下明鉴,前线军情如火,刻不容缓。臣麾下六千玄甲重骑,连同辅助步卒,人吃马嚼,每日耗费巨万。
铠甲兵刃之维护,伤亡将士之抚恤,皆需钱粮支撑。
城外五千将士皆有军功,臣也是一拖再拖啊!
连续数月激战,开封府库早已空空如也,臣……实已难以为继,恳请朝廷速拨军饷粮草,以稳军心,以固边防!”
就是要钱、要粮,而且是为公,并非为私。
赵构眉头蹙了一下,随即看向户部尚书李迩:“李卿,国库现今……情况如何?可否筹措一批粮饷,解忠勇侯燃眉之急?”
户部尚书李迩连忙出列,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陛下明鉴!非是臣等推诿,实是……实是国库空虚已久啊!”
“去岁至今,江淮战事连绵,各处军费开支浩大,淮南、两浙又遭金虏蹂躏,秋粮几乎绝收,税赋锐减。
加之要抚恤流民,修缮城池……国库……国库早已寅吃卯粮,如今账面上能动的银钱,恐怕……恐怕连支撑朝廷百官一月的俸禄都捉襟见肘,实在是……拿不出额外的钱粮供给北伐大军了!”
他说完,还特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可怜相。
一旁的参知政事慢悠悠地出列表“补充”道:“陛下,李尚书所言俱是实情。
不过……臣倒是听闻,忠勇侯在开封、宿州等地,颇善经营,似乎……另有生财之道?
否则,此前数万大军征战,这钱粮耗费,又从何而来呢?”
齐霄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这位相公所言,正是齐某心中之大痛!”
“此前军资,确是齐某与麾下将士,节衣缩食,乃至变卖部分缴获,并向开封、建康士绅百姓借贷而来!如今已是债台高筑!”
“这终非长久之计!如今开封百废待兴,更有百万流民涌入,嗷嗷待哺!官府开仓放粮,已是杯水车薪!
若朝廷再无钱粮接济,莫说北伐收复故土,只怕这开封重镇,顷刻间便要生变!
届时,流民化为流寇,饥兵成为叛军,齐某纵有通天之能,又如何弹压?这北疆门户若失,临安……还能高枕无忧吗?”
他这番话,已近乎威胁!直接将开封的安危与临安的存亡挂钩!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不少大臣脸色大变,交头接耳。
“齐将军此言差矣!”
“怎能如此说话!”
赵构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但他尚未开口,
齐霄却忽的话锋一转,但并非继续争辩粮草,而是目光扫过满殿朱紫公卿。
“对了,陛下,诸位相公。臣南下,似乎听闻……朝中有御史言官,欲参齐某一本?罪名是……擅离职守,罔顾北疆防务?”
殿内瞬间死寂!不少官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或低头看笏板,或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与他对视。
齐霄见无人应答,轻笑一声,目光锁定站在文官首列的参知政事黄潜善。
“黄相,您位高权重,执掌枢机,这朝堂上下风吹草动,想必皆在您洞鉴之中。
不知是台谏中哪一位风骨铮铮的言官,如此关心北疆防务,欲要弹劾于某?可否……告知一二?”
黄潜善没料到齐霄如此直接,在御前公然发难,点他的名。
“忠勇侯定是误会了!侯爷为国浴血,功在社稷,朝野感佩尚且不及,岂会有人行此不义之言?
想必是些不谙边事的小人妄加揣测,流言蜚语,当不得真,当不得真!侯爷切莫放在心上!”
齐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未再紧逼。
经此一问,所有大臣都感受到,这位镇北将军的锋芒,已锐利到可以无视朝堂潜规则。
他的权势与底气,已非寻常朝臣所能揣度。
龙椅上的赵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是无可奈何,
齐霄见众人不语继续开口。
“正因如此,臣日夜忧思,寝食难安!”
“故,此番南下面圣,一是为禀明军情之危急,二来……臣,确有一策,可解此燃眉之急。”
“哦?” 赵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被勾起了兴趣:“爱卿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文武百官也竖起了耳朵,大殿内再次变得落针可闻。
“敢问陛下!” 齐霄声音陡然提高,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若有士绅豪族,家财万贯,却鱼肉乡里,垄断贸易,更甚者……暗通敌国,资敌叛国!此等行径,该当何罪?”
“哗!”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文武百官无不色变,交头接耳之声骤起!
这等指控,尤其是在这敏感时刻,简直是要掀起滔天巨浪!
御座之上,赵构的瞳孔也是一缩,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
“此等国之蠹虫,罪大恶极!若证据确凿,自当是满门抄斩,诛九族!以儆效尤!”
“齐卿!你所指……究竟是哪个家族?速速道来!朕,绝不姑息!”
齐霄却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再次抱拳。
“陛下明鉴!此事关系重大,且此家族盘根错节,党羽众多,朝中……亦不乏其耳目。
为防消息走漏,致使元凶遁逃,臣恳请陛下,令四品以下官员,暂且退殿!”
此言更是让殿内骚动加剧!不少低品阶官员面露愤懑或惊疑,却不敢多言。
赵构眼中精光闪烁,明白了齐霄的顾虑,当即挥手。
“准奏!四品以下官员,即刻退出大庆殿,于殿外候旨!无朕宣召,不得擅入!殿前司禁军,给朕守住殿门!”
“臣等遵旨!”
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品阶较低的官员们纷纷躬身退出,殿门缓缓合上,殿内顿时只剩下寥寥数十位紫袍、绯袍的重臣,气氛变得更压抑和紧张。
齐霄见闲杂人等已退,这才缓缓开口。
“陛下,诸位相公!此事,需从百年前说起。”
“盛唐之时,有犹太商人沿丝绸之路东来,至我中土,部分定居于开封,形成群落。
彼时,朝廷怀柔,允其居住,守其祖风。
至我真宗皇帝朝,更为彰显天朝包容,特颁诏命,准其归化,习我华夏文俗,并允其杰出者参加科举。
更钦赐‘赵、李、金、张、高、艾、石、章’八姓,以示恩宠!
其中,尤以‘赵’姓,非卓着功勋者不得赐!”
“然而,此族定居日久,人口滋生,于开封等地势力日渐坐大,垄断漕运、金融之利,富可敌国!
更可恨者,三年前,金虏南侵前夕,太上皇(徽宗)曾特旨从内帑调拨白银一百万两,助其修缮会堂。
可他们……在金虏占据汴京,掠夺财富,急需稳定金融之时,此族中人,竟凭借其世代操持金融之能,利用我朝发行‘交子’之经验,为金虏设计、推行纸币,助其盘剥我北地遗民,稳定其统治!
此等行径,与通敌卖国何异?岂非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陛下!诸位相公!这便是昔日受我大宋厚恩,今日却助纣为虐的犹太望族 !现今杭州掌握漕运的蒲家!
臣已掌握人证、物证!此族凭借财势,买官鬻爵者不在少数,势力已渗透地方乃至……京师!
故臣方才不得不请退四品以下官员,以防万一!”
“轰!”
刚才还只是震惊的群臣,此刻彻底炸了锅!
“什么?竟是他们?!”
“忘恩负义!无耻之尤!”
“怪不得金虏纸币推行如此之快!原来是有内鬼!”
“陛下!此风绝不可长!必须严惩!”
就连一向沉稳的黄潜善、汪伯彦等人,也勃然变色!
此事若属实,不仅是通敌叛国,更是狠狠打了朝廷、打了太上皇和当今陛下的脸!一百万两白银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赵构从龙椅上站起,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万万没想到,齐霄抛出的竟然是如此一颗惊天动地的炸弹!
“齐霄!你所言……可有真凭实据?此事关乎重大,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轻饶!”
他虽然震怒,但帝王心术让他冷静下来,必须要确凿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