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住涧底村落,对沈锦凰而言,无异于在黑暗的迷宫中找到了一线曙光,更是在叛军看似严密的防线上,撬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她并未因暂时的安全而松懈,反而立刻意识到,这个隐秘的物资中转站,是她扭转整个战局的关键所在。
幸存的两百余将士在得到粮食和药材补给后,士气有所恢复。沈锦凰下令就地休整一日,同时派出最机警的斥候,沿着水路上下游双向侦查,摸清叛军运输船的往来规律和可能的巡逻路线。她自己则与霍刚等人,反复研究从俘虏口中拷问出的情报,以及缴获的简陋水路图。
“将军,根据口供,下一批运输船预计在明晚子时前后经过此地,船上除粮草外,很可能载有从高洪那边运来的火器部件。”霍刚指着地图上一条蜿蜒的水路标记,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若能截下这批物资,不仅能让前线叛军雪上加霜,我们或许还能得到急需的火器补充!”
沈锦凰凝视着地图,目光沉静。截获物资固然重要,但她想得更远。
“截,自然要截。但不能仅仅截获。”她指尖点在水路图上一个岔道口,“此地水流相对平缓,河岸有浅滩,适合设伏。我们要在这里,打一场漂亮的伏击,全歼这支运输队,不能放走一人回去报信。”
“将军的意思是……”霍刚若有所悟。
“我们要让齐王以为,这支运输队只是‘意外’失踪于险峻的水道,而非遭遇官军伏击。”沈锦凰眼中寒光一闪,“如此,我们才能继续利用这条水道,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叛军的命脉上,不断给他放血,甚至……顺着这条线,摸到高洪的老巢,彻底斩断他的军械来源!”
计议已定,沈锦凰立刻进行部署。她将能动用的一百五十名精锐分为三队。一队由她亲自率领,埋伏于预设伏击点的河岸芦苇丛中,配备所有可用的弓弩和从村里搜集来的渔网、绳索;一队水性极佳者,由一名校尉带领,潜入水中,负责在战斗打响后凿沉船只或控制船舵;最后一队则由霍刚指挥,尽管他手臂受伤,但仍坚持负责堵截下游退路,并预备追击可能的漏网之鱼。
同时,她严令村民不得外出,并许以重赏,让几名熟悉水性的村民充当向导,协助水下行动。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鱼儿上钩。
次日夜晚,月隐星稀,涧底寒风更甚。伏兵们静静潜伏在冰冷的芦苇丛和河水中,忍受着刺骨的寒意与蚊虫叮咬,无人发出半点声响。沈锦凰趴在一处土坡后,身上覆盖着枯草,目光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紧紧锁定着上游漆黑的水面。
子时将近,远处终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摇橹声和水流被划破的声响。几点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如同鬼火。
来了!
沈锦凰精神一振,轻轻打了个手势,所有伏兵立刻绷紧了神经。
那是三艘中型货船,吃水颇深,显然装载着沉重货物。船头船尾各有几名护卫举着火把警戒,但神色松懈,显然对这趟隐秘航线颇为放心,不认为会在此地遇到危险。
船只缓缓驶入伏击圈。当领头船只即将通过浅滩最狭窄处时,沈锦凰猛地一挥手下令:“动手!”
“咻咻咻——!”
刹那间,无数箭矢从芦苇丛中暴射而出,精准地射向船上的火把和护卫!惨叫声顿时响起,火把跌落河中,光线瞬间暗了大半!
“敌袭!有埋伏!”船上顿时一片大乱。
与此同时,水中潜伏的猊卫猛地跃出,或用铁钩攀住船舷,挥刀砍杀慌乱的水手和护卫;或潜入船底,用利斧奋力凿击船板!沉闷的凿击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抛网!绳索!”沈锦凰厉声喝道。
岸上的猊卫奋力抛出早已准备好的大网和套索,缠住船舷和桅杆,试图将船只拉向浅滩搁浅。
叛军运输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护卫们仓促应战,但在黑暗中,又被来自水陆两面的突袭打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不断有人中箭落水,船只也开始进水倾斜。
战斗激烈而短暂。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艘货船已被彻底控制。船上数十名叛军护卫和水手,大部分被歼,少数跳船逃生者,也被下游霍刚带领的人马截住,无一漏网。
沈锦凰踏上还在缓缓下沉的货船甲板,命令手下立刻清点货物。掀开覆盖的油布,映入眼帘的是一袋袋粮食,以及一批用木箱妥善包装的金属部件——正是火铳的枪管和击发装置!数量虽不足以武装大军,但对于他们这支孤军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更让她惊喜的是,在其中一艘船的船长室内,搜出了一份西南镇守太监高洪签发的通行文书,以及一份更详细的、标记了另外几处小型中转站和联络点的密级水路图!
“太好了!”霍刚包扎着伤口走过来,看到这些缴获,脸上露出振奋之色,“有了这些,我们就能像水鬼一样,在这条水路上神出鬼没,不断骚扰叛军的补给线!”
沈锦凰将那份密级水路图仔细收好,眼中光芒闪动。断其粮道,夺其军械,获其秘图。这次伏击,成果远超预期。
她看向嘉陵府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齐王那张因补给不断被切断而逐渐焦躁的脸。
“清理痕迹,将能带走的物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沉入河底。”沈锦凰下令,“将俘虏分开看押,严加审讯。我们在此休整两日,然后……沿着这张图,继续我们的‘拜访’。”
断粮之举,初战告捷。这根扎入叛军体内的毒刺,开始真正发挥其致命的作用。蜀地的战局,因这涧底奇兵的存在,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