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观的晨雾还没散,我蹲在茶炉前煮师父留下的老茶。粗陶茶壶是师父年轻时从人界古镇淘来的,壶身上刻着“烟火”二字,平时煮茶时,柴火气会慢慢渗进茶汤,喝着满是暖香。可今天水开了三次,倒出来的茶水却只有茶叶的涩味,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像用冷水泡了三天的陈茶,连舌尖都品不出暖意。
我伸手碰了碰壶底,明明刚离火没多久,却只剩温凉,连火烤过的灼热感都消失了,仿佛这壶从未靠近过炉子。低头看碗里的茶水,映出的青云观院墙有些不对劲——墙上的爬山虎本该是浓绿的,此刻却褪成了淡灰色,叶片蔫蔫的,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连风一吹都没了往日的晃动劲儿。
“阿澈!这包子咋没味儿啊!”院门外突然传来赵二郎的大嗓门,他攥着个咬剩一半的肉包,皱着眉吐舌头,嘴角还沾着面屑,“王婶今早蒸的肉包,平时咬一口满是肉香,今天跟嚼干面疙瘩似的,连油星子的味儿都没有!李秀才也在镇口骂街,说他磨的墨没了墨香,写出来的字干巴巴的,跟没蘸墨似的!”
我跟着他往镇上走,越走心里越沉。清晨该有的露水潮香没了,连鸟叫的脆响都听不见,只有灰蒙蒙的风刮在脸上,凉得没半点温度。路边的草叶看着是绿的,可蹲下来摸一摸,指尖只有干凉的触感,没有草木该有的湿润劲儿,像假的草叶。
“这不是普通的没味道,是‘界息流失’。”我站起身,望着镇上灰蒙蒙的屋顶,“人界的界息是‘烟火气’,就是百姓过日子的香、暖、闹——王婶包子的肉香、李秀才墨的墨香、孩子们的笑声,这些都是烟火气,靠大家用心生活才能滋养。现在烟火气在散,再这样下去,人界会变成‘无味界’,连日子都没了滋味。”
赵二郎摸了摸怀里的肉包,又扔回布包:“那咋整啊?总不能让大家都别过日子了吧?”他话音刚落,院墙上突然传来“簌簌”声,青璃抱着阿紫跳了下来,阿紫平时蓬松的狐毛没了光泽,像洗褪了色的旧毛毡,尾巴尖的白毛贴在身上,连晃都懒得晃一下,看着没半点精神。
“妖界的‘草木气’快没了!”青璃掏出片聚魂树的叶子,捏在手里轻轻一捏,叶子竟像纸做的假叶似的,没半点韧性,“聚魂树昨天开了花,可一朵都没香味,结的灵果也没甜味,跟啃木头似的;小妖们都蔫了,平时爱蹦的兔妖现在蹲在树下不动,连灵草都懒得啃;胡爷爷说,草木气靠咱们用心浇水、跟树说话、唱歌滋养,可现在大家都没了劲儿,连聚魂树都快没精神了。”
阿紫从青璃怀里探出头,对着我微弱地叫了一声,声音没了往日的清亮,像嗓子哑了似的,听得人心里发紧。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渡魂铃突然“叮铃”响了,铃身没了往日的清透,泛着淡淡的灰色,铃珠里映出的忘川河更是让我心头一沉——往日清澈的忘川河变成了淡灰色,河水流动得慢吞吞的,魂魄们飘在河里,像被无形的东西拖着走,个个面无表情,没了之前的期待或释然。
“阿澈……鬼界的‘魂息’在散。”阿凝的声音从铃里传出来,发闷得像隔着层棉花,“好多魂魄记不起生前的暖了,有的忘了娘做的饭味儿,有的忘了孩子的笑声,连孟婆煮的甜汤都变成了淡白水,喝不出半点蜜枣的甜!转轮王说,魂息是魂魄的念想,念想没了,魂息就散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影纹佩,佩上本该有的魔界“影息”只剩干硬的触感,像块普通的石头,没了往日的温润和淡黑光泽。六界的界息是相连的,一界的界息散了,其他五界肯定会跟着受影响,现在人界、妖界、鬼界、魔界都出了问题,神界和灵根谷恐怕也快了。
“得赶紧去魔界找爹和墨风叔公。”我把那把没煮出烟火气的粗陶茶壶揣进怀里,“爹之前研究过六界界息,还写过笔记,墨风叔公手里还有《六界界息录》,他们肯定知道怎么留住界息。”
赵二郎立刻去牵马,青璃把阿紫抱得更紧了些,我们三个没敢耽搁,翻身上马就往魔界赶。沿途的景象越来越糟——人界的田埂上,农夫们种的麦子没了麦香,连风吹过麦田的“沙沙”声都没了;妖界边界的灵草园里,灵草全是灰色的,没了半点绿意;鬼界的奈何桥旁,连孟婆的汤棚都没了往日的热气,显得冷冷清清。
赶了两天两夜,终于到了魔界影纹部。刚进门,就感觉空气里的影息淡得可怜——平时亮得发黑的影纹灯,此刻只泛着淡淡的灰色,连照亮的范围都小了很多;爹和墨风叔公坐在石凳上,手里的影纹刀没了往日的光泽,刀身上的影纹淡得快要看不清,两人都没说话,神色沉沉的。
“阿澈,你们来了。”爹看到我们,声音没了往日的爽朗,带着点疲惫,“魔界的影息快散了,士兵们练影纹术时聚不起影气,画出来的影纹阵没半点用;黑石长老想画护界符,符纸刚画完就变成了灰色,连驱邪的劲儿都没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书,正是《六界界息录》,慢慢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说:“上面写着‘界息如茶,需常煮常暖’,我们忘了用心守护,影息自然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