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西城门的风裹着灰絮，吹在脸上像沾了层细沙，磨得皮肤发紧。阿凝正低头整理腰间的渡魂铃，银色的铃珠被风晃得轻响，却没了往日的清脆，反而带着点沉郁——刚才通知转轮王时，她特意借了鬼界的“避尘袋”，此刻袋子里装着护魂珠、魂笺和几本关于缝渊的古籍，沉甸甸的，像揣了半块石头。
“都准备好了？”我走到她身边，左手无意识地摸向怀里的影纹佩——佩身还是熟悉的冰凉，可指尖划过上面的影纹时，总觉得比往常淡了些，像是蒙了层薄灰。刚才在缝渊边界听到娘的声音，心里的不安一直没散，总怕魔界那边也出了什么事。
阿凝抬头，把避尘袋往我手里塞了塞：“这里面有十颗护魂珠，你拿着，路上要是遇到浓灰雾，就分给身边的人。转轮王派了鬼兵守着忘川河，我们先去魔界找墨风部长，他是影纹部的首领，肯定知道怎么加固界石——影纹部的祖先，当年可是跟女娲娘娘一起守过缝渊的。”
我刚要应声，一阵清脆的狐狸叫突然从远处的灰雾里传来，不是普通狐狸的叫声，是带着妖力的尖鸣，像一束光，刺破了周围的沉郁。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踩着风冲了过来，九条雪白的狐尾在身后展开，扫过地面时，竟把沾在石头上的灰絮都卷了起来。
“青璃？”我愣了愣——她怎么会来鬼界？上次魂笺里说，她在妖界边界盯着，怕虚无之力漏过去，怎么突然跑来了。
青璃没等站稳，就把肩上扛着的藤蔓往我面前一递——那是妖界特有的“寻踪藤”，藤身泛着深紫色，上面长着细碎的圆叶，叶尖缀着银色的绒毛，往常不管追什么邪祟，藤蔓都会朝着目标方向直直挺立，可此刻，藤身却微微发弯，紫色的叶子蔫蔫的，每片叶子上都沾着点灰絮，风一吹，就有细小的灰粒往下掉。
“阿澈！可算找着你了！”青璃的声音带着急喘，额头上沾着的汗珠刚冒出来，就被周围的凉气凝成了小水珠，“妖界的聚魂树全出事了！你还记得去年我送你的聚魂果吗？就是长在聚魂树上的，往常果子是通红的，咬一口甜得能流汁，现在全变成灰的了，果子皮上还裹着层灰印，跟你说的人界孩子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从狐尾间摸出个果子——果然，果子通体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光泽，表皮上的灰印像雾一样，轻轻一碰，就会蹭到指尖，带着股熟悉的空茫感。青璃把果子递到我面前，语气里满是焦急：“你闻闻，连果子的香味都没了，只剩下股灰味。昨天有个小狐狸妖，不懂事吃了颗果子，没过半个时辰，就变得虚虚的，连尾巴都抬不起来，差点维持不了原形！”
我接过果子，指尖刚碰到果皮，右手的噬魂丝就悄悄探了出来——这次它没像往常那样主动缠上去，只是轻轻碰了碰灰印，就赶紧缩了回去，丝绦还微微发颤，像是在忌惮什么。“这果子里，裹着虚无之力。”我把果子放回青璃手里，“跟鬼界的灰絮、人界的灰印一样，能吞掉里面的灵气。”
青璃点点头，又晃了晃手里的寻踪藤：“我发现聚魂树出事，就用寻踪藤追着灰印找——这藤子能跟着邪祟的气息走，不管是阴气还是妖气，都能追得到。结果它一路往西指，穿过妖界边界，就到了鬼界，刚才在前面的灰雾里，它的叶子抖得厉害，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这！”
她指着藤蔓的叶尖，我这才看清，每片叶子的边缘都泛着淡淡的灰，像是被灰雾侵蚀过：“藤子说，离虚无之力越近，叶子抖得越厉害，现在它抖成这样，说明缝渊就在西边，而且里面的虚无之力，比我们想的还浓。”
阿凝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寻踪藤和聚魂果，脸色又沉了几分：“这么说，虚无之力不是只漏到了鬼界和人界，妖界也被波及了？那神界和魔界……”
她的话没说完，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压着，呼吸都变得不畅快。我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怀里的影纹佩突然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佩！”青璃眼疾手快，赶紧弯腰捡起来，递到我面前时，她的脸色突然变了，“这……这影纹怎么泛灰了？”
我接过佩一看，心脏猛地一沉——原本乌黑光亮的佩身，此刻竟蒙了层薄薄的灰，像是被雾打湿后没擦干，连上面最清晰的影纹族徽，都变得淡了些，边缘还泛着点灰，像是要被慢慢吞噬。我用指尖轻轻擦了擦佩身，可那层灰怎么都擦不掉，反而越擦，指尖的空茫感越重。
“影纹是魔界的印记，是用影纹部族人的灵力凝在玉佩上的，除非遇到能吞灵力的东西，否则绝不会变灰。”阿凝的声音带着担忧，她伸手碰了碰影纹佩，指尖刚碰到佩身，就赶紧缩了回来，“佩子里的灵力，正在被虚无之力吞掉……这说明，魔界也出事了，而且离缝渊越近的地方，情况越严重。”
墨风叔公！我心里一紧——他年纪大了，虽然修为深厚，可影纹部的族人大多擅长影术，影术靠的就是灵力，要是虚无之力能吞灵力，他们肯定撑不住。还有黑石长老，还有那些跟我一起在魔界训练过的士兵，他们会不会都被灰雾伤了？
“不行，得赶紧去魔界！”我攥紧影纹佩，佩身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让我稍微冷静了些，“叔公他们在魔界，要是真被虚无之力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跟你去！”青璃立刻往前一步，把寻踪藤缠在自己的手腕上，藤蔓的紫色叶子虽然还在抖，却比刚才精神了些，“这寻踪藤能找虚无之力的源头，还能暂时挡着灰雾——你看，藤叶的光虽然弱，却能把灰絮挡在外面。而且妖界的法术能聚灵气，要是你们的灵力被吞了，我还能帮你们补一点。”
她晃了晃手腕，藤蔓的叶子果然发出淡淡的紫光，把周围的灰絮都挡开了一寸，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紫色屏障。阿凝看着这屏障，点了点头：“有寻踪藤在，我们能少走很多弯路，也能提前预警，青璃跟我们一起去，确实稳妥。”
我刚要点头应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的声响在空旷的鬼界西城门里回荡，越来越近。我回头一看，只见赵二郎骑着他那匹枣红马，正朝着我们冲过来，马背上还驮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布包的一角露出来半块芝麻烧饼，正是张记的样子。
“阿澈！阿凝！青璃！你们等等我！”赵二郎一边喊，一边勒住马缰绳，枣红马的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溅起的石子上还沾着灰絮。他翻身下马时，动作急了些，差点摔在地上，幸好伸手扶住了马脖子，才稳住身形。
他的捕快服上沾了不少灰尘，裤脚还挂着几根草屑，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你们怎么不等我就走啊？”赵二郎走到我们面前，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我跟镇上的衙役说了，让他们照看着那个孩子，再盯着镇上的动静，要是三天之内我没回去，就派人去鬼界找你们。”
青璃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你跟着去干什么？缝渊那边全是灰雾，能吞你的刀，还能吞你的生气，你又不会法术，去了只会添乱。”
“我怎么会添乱？”赵二郎立刻反驳，指了指马背上的布包，“你们看，我带了干粮和水，还有我煮的腊肉，用荷叶包着，能放好几天。路上你们要是饿了，我能给你们煮热乎饭；要是马累了，我能牵着马走；要是遇到什么小麻烦，我还能帮你们看着东西——你们三个都是会法术的，总不能让你们一边打怪，一边打杂吧？”
他说着，还从布包里掏出个陶锅，锅不大，却是他平时在衙役房煮面用的，锅底还沾着点肉汤的痕迹：“上次你们去神界，我没跟上，这次说什么也得跟着。而且我跟青璃说过了，要是阿澈捏碎渡魂珠，我就跟她一起去帮忙，现在你们要去缝渊，我怎么能不去？”
我看着赵二郎眼里的认真，心里暖暖的。他总是这样，不管遇到多危险的事，都不会想着躲开，反而会主动凑过来，哪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也想跟我们站在一起。阿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青璃，笑着点了点头：“行，那就带上他。不过到了缝渊，必须跟在我们后面，不能乱跑，护魂珠要一直戴着，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赶紧说。”
青璃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从怀里掏出颗妖界的“聚灵珠”，递给赵二郎：“这珠子能聚灵气，要是你觉得生气被吞了，就握着它，能补一点。还有，要是看到灰雾往你身上飘，就躲到我身后，我的寻踪藤能挡着。”
赵二郎接过聚灵珠，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把护魂珠往脖子上紧了紧，笑着说：“放心！我赵二郎别的不行，听话还是会的！保证不拖你们后腿！”
阿凝看了看天色，鬼界的天空已经从浅灰变成了深灰，灰雾越来越浓，像是要下雨似的：“别耽误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出发。青璃，你用寻踪藤带路，尽量走能避开浓灰雾的路；赵二郎，你牵着马，跟在我后面；阿澈，你走在最后，注意后面的动静，要是有灰雾追过来，就用封界纹挡一下。”
我们四个分工好，就朝着缝渊的方向出发。青璃走在最前，寻踪藤的藤蔓朝着西边直直指去，紫色的叶子时不时抖一下，抖落的灰絮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了；赵二郎牵着枣红马，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走得很慢，时不时抬头甩甩尾巴，把沾在身上的灰絮扫掉；阿凝走在中间，手里握着渡魂铃，时不时轻轻摇一下，清脆的铃声能压下周围的沉郁，让我们的精神更集中些；我走在最后，左手的封界纹时不时会轻轻发烫，像是在感应周围的虚无之力，右手的噬魂丝则缠在手腕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周围的景象越来越荒凉。路边的引魂花全蔫了，原本鲜红的花瓣此刻泛着灰，一碰就碎成粉末，连花茎都变得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原本飘在半空的鬼火，现在只剩零星几点，还在慢慢变暗，火芯里都沾着点灰絮，烧得有气无力；地面上的石头也泛着灰，有的石头边缘已经变透明，像是被灰雾啃过似的。
“前面的灰雾越来越浓了。”青璃停下脚步，寻踪藤的叶子抖得更厉害了，“藤子说，前面不远处，就是鬼界和魔界的交界，过了交界，就能看到缝渊的影子了。”
阿凝赶紧摇起渡魂铃，铃声比刚才更响了些，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道淡淡的银色屏障：“大家把护魂珠都握紧，过交界的时候，尽量别说话，别呼吸太快，灰雾会顺着口鼻钻进身体里，吞掉里面的生气。”
赵二郎赶紧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攥着聚灵珠，眼睛盯着前面的灰雾，虽然脸上有些紧张，却没往后退一步。我摸了摸怀里的影纹佩，佩身的灰似乎又重了些，可指尖传来的冰凉，却让我心里的决心越来越坚定——不管前面有多危险，不管虚无之力有多厉害，我都要找到叔公，守住界石，不让六界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