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湖畔,晨光熹微,烟波浩渺。垂柳依依,映衬着碧波如镜的湖面,确是一处游赏的佳地。
露柚凝准时抵达,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襦裙,外罩月白纱衣,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清丽脱俗,如同出水芙蓉。
她甫一出现,便引得湖畔不少游人驻足侧目,那通身的清冷气度与绝尘容颜,在晨光中格外引人注目。
库尔班早已在画舫边等候,见到她,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惊艳之色,快步迎上:“王妃准时赴约,小王荣幸之至。”
“王子殿下。”露柚凝微微颔首,正欲随他登船,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车轮辘辘之声,以及一道娇俏热情的声音。
“靖王殿下,您看这湖光山色多美!阿依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湖泊呢!”
露柚凝回头,只见时清屿端坐于轮椅之上,被福安推着缓缓而来。
他今日竟穿了一身墨蓝色暗纹锦袍,领口与袖边绣着银色的云纹,与他平日偏好的玄色或深青不同,这颜色……竟与她身上的碧色月白隐隐呼应,少了几分沉郁,多了几分清贵之气。
而阿依莎公主正跟在他身侧,一身火红的骑装,明艳如火,与这淡雅的湖光山色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来?
露柚凝心下诧异。
她深知时清屿因腿疾之故,素来不喜在人多的场合出现,更别提这般游湖赏景了。
时清屿的目光淡淡扫过她,在与库尔班点头致意后,便落在了湖面上,仿佛真是来赏景的,语气平淡无波:“本王偶感烦闷,出来走走。倒是巧了。”
一旁的福安内心早已哀嚎遍野:
我的王爷哎!您从听说王妃要游湖就开始坐立不安,就差没把书房的地板磨穿了!
天不亮就起来折腾,特意挑了这身月白云纹暗绣竹叶的袍子,跟王妃那身跟商量好了似的!
不就是想来宣示主权吗?现在人见到了,您倒是说话啊!摆这张冷脸给谁看呢!
他看着自家王爷那副“本王只是恰好也来游湖”的傲娇模样,简直恨铁不成钢。
阿依莎看到露柚凝和库尔班站在一起,又瞥见时清屿那身与露柚凝颜色极其相近的衣袍,娇艳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与气恼。
王兄怎么回事!还有靖王,他这身衣服……是巧合吗?
她立刻换上更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地打破僵局:“王兄,靖王殿下,真巧啊!既然遇到了,不如我们一起游湖吧?人多也更热闹些!”
她不等众人回应,便自顾自地指挥着侍从将两艘画舫的踏板连接起来。
库尔班微微蹙眉,但碍于情面,也不好拒绝。
时清屿依旧沉默,算是默认。
于是,原本的二人游,瞬间变成了气氛微妙的四人行。
画舫缓缓驶离岸边。阿依莎几乎立刻占据了时清屿身侧最近的位置,巧笑倩兮,不断地找话题与他攀谈,从西域的风土人情说到大靖的诗词歌赋,言语间充满了崇拜与热情。
她刻意将背影对着露柚凝,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试图将露柚凝排除在外。
露柚凝乐得清静,坐在船尾,欣赏湖光山色。
时清屿神色淡漠,对阿依莎的热情大多只是“嗯”、“哦”地回应,目光却时不时地、状似无意地掠过坐在他对面窗边的露柚凝和库尔班。
库尔班倒是颇为君子,并未因被打扰而显出不耐。
他命人煮了西域特有的香料茶,与露柚凝交谈的内容也多围绕医术和草药展开。
“王妃请看,这便是西域雪山顶采摘的雪莲,性极温阳,对于寒症有奇效。还有这沙冬青,生于酷旱之地,生命力顽强,其根茎对于愈合陈年旧伤,或有裨益。”库尔班将两个锦盒推至露柚凝面前。
露柚凝仔细查看,眼中流露出医者见到珍稀药材时的专注光芒:“果然都是极品。多谢王子殿下,这些药材或许对娘娘凤体恢复和……王爷的腿疾调理,大有帮助。”
时清屿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她……竟还想着本王的腿?
库尔班微微一笑,压低了些声音:“王妃不必客气。其实,小王今日邀约,除了探讨草药,亦有一事想请王妃转达靖王殿下与皇帝陛下。”
他神色略显凝重,“实不相瞒,小王此次前来,除了国事,还有一桩私事相求。我西域祖母,年事已高,近年来深受一种怪疾困扰,周身关节疼痛难忍,夜间尤甚,西域医师皆束手无策。
祖母最是疼爱小王,见她受苦,小王心如刀绞。听闻王妃医术通神,连大靖皇后那般凶险的毒性都能化解,不知可否……”
他话语恳切,眼中带着真切的忧虑。
原来如此。
露柚凝恍然,这才是他邀约游湖,并以草药为引的真正目的。她沉吟道:“王子孝心可嘉。但医者需望闻问切,未见患者,不敢妄断。
王子可详细描述太王妃的症状,以及发作时的具体情形、用过何药、效果如何?”
库尔班连忙细细道来。
露柚凝凝神静听,偶尔发问,神情专注。
就在露柚凝凝神思索,与库尔班低声探讨病理和可能用药时,阿依莎却忽然插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船头的人听见:
“王兄,你与王妃娘娘在聊什么呢?这般投入?莫非是在探讨我们西域的风土人情?
说起来,王妃娘娘与我王兄站在一起,学识相当,倒是颇为……般配呢!”她说着,还掩唇轻笑,仿佛只是无心之言。
这话听在时清屿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看着那边并肩而立、低声交谈的两人,男的沉稳俊朗,女的清丽睿智,画面刺眼至极!
再加上阿依莎那句“般配”,更是让他胸口的闷气几乎要炸开!
探讨什么事情?需要靠得那么近吗!
他攥紧了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露柚凝微微蹙眉,对阿依莎这不合时宜的“拉郎配”感到不悦,正欲开口澄清,却见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时清屿不知何时操控轮椅来到了她与库尔班之间,硬生生隔开了两人。
他面色依旧冷硬,目光却紧锁着露柚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命令的口吻:
“湖上风大,你身子单薄,莫要久站。福安,给王妃取件披风来。”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库尔班,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介入,让众人都是一愣。
露柚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以及那双凤眸中压抑不住的暗涌,心中那点疑惑渐渐放大。
库尔班挑了挑眉,看着时清屿这近乎幼稚的宣示主权行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识趣地后退了半步。
阿依莎脸上的笑容则彻底僵住,看着时清屿明显是针对露柚凝的关切,嫉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一场游湖,暗潮汹涌。
医者的仁心与政治的博弈,傲娇王爷难以言明的醋意与王妃初醒的疑惑,交织在这碧波荡漾的湖光山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