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会裁决后的第三天,“蠕虫号”侦测到一次星球内的高维能量异常波动,南潇隐约感觉到这跟最近一系列的事件有关,
调查权全部移交,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押在先行者研究队上。
然而所有线索都如断线的风筝。残存文档中显示研究队后期确实找到了“神禹墟”,记录者明确提及该地存在高维能量异常流转,但正因涉及上古文明的敏感禁忌,所有相关数据都被列为最高机密——文档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南潇的那位天祭官朋友曾表示有办法联系上研究队成员,可此后,同样再无下文。
直到第六天,事情忽然峰回路转——廖弘直接联系到了他。
“坐标——N 47° 41 ;E 123° 52,找一个名为黄疏影的女人,黄疏影以前是霖谷院的弟子,她的丈夫吕成是先行者研究队的一员。”廖弘说道,“他们夫妇以前都是很开朗的人,喜欢出席各种场合,但如今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南潇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会严格保密。”南潇慎重地承诺道。
南潇未有片刻耽搁,第二天立即叫上严兆春一同前往。
当他们开车进入坐标地点后,在山林里几经辗转,终于找到那个无名村落。此处与之前的枢纽中心,判若两个世界——没有设施完善得基地、没有大型机械体,更没有稳定覆盖的信号网络。唯一的通路是一条被车辆碾轧得泥泞不堪的土路。
村子简陋得近乎原始,低矮的房屋大多由粗糙的木材和就地取材的岩石垒砌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已呈黑褐色的苔藓与干草。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炊烟的呛人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
引人注目的是那些三五一簇、沉默地聚集在村落边缘空地上的人,那些冥合教的信徒,他们虽无统一制式的服饰,却极易辨认:大多身披淡色、陈旧的斗篷或罩衫。他们对周遭的嘈杂与窥视漠不关心,只是面向浩瀚无垠、散发着蓝光的织蓝森林,无比虔诚地匍匐跪拜,口中喃喃低吟着外人无法理解的祷词。好像在与那片禁忌之地进行着某种隐秘的交流。
“这么多信众。”南潇见状暗暗吃了一惊,随后叫停了严兆春:“严队长,能不能帮我个忙,到去那里帮我打听打听消息。”
“收到!”严兆春利落地停下地效车,转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朝南潇面上那副面具扬了扬下巴,“是怕被人认出来?”
“嗯。”南潇沉声点头。
待严兆春的身影消失在杂乱的人群中,南潇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一道精妙绝伦的弦力光波无声荡出。在常人眼中,只觉林间光线陡然一亮,像是一阵疾风吹散了高层得叠叶,天光骤然倾泻而下,闪耀一瞬便又恢复如常。人们只是怔了怔,大多不以为意。
那些冥合教徒却瞬间骚动起来,纷纷将这不期而至的光亮视作神迹显灵,口中念念有词,更加狂热地朝着森林方向匍匐跪拜,神情愚昧而虔诚。
南潇则全神贯注“倾听”了光波的反馈。
半小时后,严兆春回到了车上,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们都是要进织蓝森林去,但又不知去哪,只说去森林深处寻找所谓的神迹……刚才突然闪过那道光,他们更是坚信那是神明显灵,情绪激动得很。”严兆春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想想就觉得可怜。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高阈值的持续冲击。用不了多久恐怕……都会变成游荡的食黯奴。”
他拧开水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试探着问了“黯修者”,绝大多数人根本听都没听过。不过倒有两个像是老资历的信徒,含糊地提了一句——说神谕中记载,“当最强大的黯修者降临之时,便是此世迎接真神之日”。”
南潇神色郑重地点头:“有劳了。能否再请你帮一个忙——继续跟随这些信徒一段时间。”
“我明白,跟他们待得久些,才能接触到更核心的消息。”严兆春立刻领会了南潇的意图,随即问道,“那您呢?”
“我就在这附近探查。你若遇到紧急情况,随时发送信号。”
“是!”
南潇又低声向严兆春交代了几句,随后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村庄更深处。
村子深处鱼龙混杂,气息晦暗不明。经常见到身着合规狩猎服、佩戴许可证的猎人正擦拭着他们的脉冲步枪;也有推着锈蚀铁皮车叫卖过滤净水的行脚商贩;更不乏一些藏匿于阴影之中、眼神警惕躲闪、身份难以界定的漂泊者。
南潇在曲折的村中小径间两次问路后,终于寻至一方绿稠色的圆湖。湖畔,一女子的身影正弯腰整理着渔网——她肤色是经年日照沉淀下的小麦色,身形矫健,流线型的肌肉在动作间自然舒展,显露出柔韧与力量。
南潇未多迟疑,径直朝她走去。
“请问,您是不是黄疏影向导?村里人说,要进织蓝森林的话可以找您。”
“是。”女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锐利地朝南潇身后扫了一眼,“就你一个人?”
“是的。”
“我带人进森林,价格不变,还是五万。”她语气平淡。
“五万……”南潇拧起眉头,“这价格实在有些高了,能否便宜些?”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队人,我进森林的成本都一样。”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最多给你打个九折,不能再低了。你如果还嫌贵,村里还有别的向导,你可以去问问。”
“嗯……那多谢了。”南潇略一沉吟,转身沿原路离开。
时间在渐沉暮色的消逝,女人如同往日一般开始收拾这一日的渔获。篓中几尾银鳞鱼偶尔挣扎扭动,溅起细碎水珠,在她粗布衣袖上留下深色痕渍。她手指熟练地剔除杂藻,将渔网细细抖开、叠拢,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与这黄昏的节奏早已融为一体。
待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彻底暗沉。她拎起渔篓与叠好的网,踩着蜿蜒小径走向那座孤零零的木屋。推门,走入那片再熟悉不过的黑暗。可就在房门“咔哒”合上的刹那——她脸上那终日维持的、如同这湖面般平静无波的神情骤然碎裂。
“不愧是南潇大师,这么快就发现那些探子了。”
阴影中,南潇缓步走出。
“那些监视你的人是谁,他们好像都是神修者。”
“潘立肆手下的魔爪!该死的魔礼卫。”她咬牙道。
“魔礼卫……”南潇心念电转。鉴于研究队当时发生的变故,潘立肆派人监视成员的家属,这倒也并不意外。
于是他试探着开口:“据我所知,研究队出了事,有些人……变成了食黯奴。”
“应该说是被魔礼卫“处理”掉的。无论他们是否变异,结局并无不同。”她的语气中压抑着愤恨。
南潇没有反驳她的怨气,顺着她的继续追问:“你的先生……也被魔礼卫清除了吗?”
“没有,”她抬起眼,“因为我把他藏得很好。”
“他还活着?能否让我见他一面——”南潇急切地向前一步,女人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南潇大师,我知道潘立肆曾是您的弟子。先前廖弘来找我时,我本是拒绝的。但后来听说您的弟子杀了魔礼卫的人,我才改变主意。”
“那是一场意外,我们与魔礼卫并无私怨。”南潇赶紧澄清立场,“潘立肆也的确出自我的门下,但我不会因此偏袒,如果有他们的罪证,我们自会将其绳之以法。”
“您还真是正义凛然,”女人低声苦笑,语带讥诮,“但我没有证据。魔礼卫做事一向干净利落。”
南潇沉吟片刻,决定不再纠缠于此,转而切入关键:“你丈夫他是不是去了一个叫作神禹墟的地方?那里极其危险,你的丈夫现在依然身处极大的危险——你曾是霖谷院的神修者,应当明白我所指的危险意味着什么。”
当“神禹墟”三字出口,女人的脸色骤然苍白,南潇知道戳中了要害。
“南潇大师……劳烦您今夜在地下室暂歇一宿,”沉溺片刻后,她终于低声说道,“明天……我会给您答复。”